“这……”牟渔道,“洛阳王还在殿外等候……”
不看五皇子面子,也得顾这个三皇子面子啊,特别是沐慈不肯继位,很可能就要洛阳王继位了。这时候得罪死,好吗?
天授帝也想到这层,只道:“别惊动洛阳王,先诛杀两百人中为首及手中有人命的,其余人等缓刑两天,等九郎回来再发落。”就算要求qíng,也得让九郎来开这个口。
牟渔清楚天授帝要把黑脸做到底,吩咐人去办。
天授帝又吩咐:“把五郎谋逆的调查,立两个档案,一份谋逆一份平叛,给五郎看一看,问他想要哪个?然后两份密档都封存了放夜行卫密档库,看以后的需要随时取用。”
“儿臣遵旨。”牟渔应,这一下彻底判了临江王死刑,再不能蹦跶。
天授帝又拧眉问牟渔:“嵠丘军也出了叛徒?还对九郎动了鸣镝箭?”
牟渔点头:“陆吾已经问出来了,段千术承认只是私怨,与其他兵士无关,兵士只是听命行事。”
“私怨?”
“是,因着温嫔小产的事,”牟渔生怕天授帝动怒,便快速道,“并非温嫔,而是温嫔身边有个小宫女受牵连被处死,乃是段千术亲妹。”
“嵠丘军都是孤儿……”天授帝疑惑,嵠丘军几万人,每个都是孤儿出身,无牵无挂的。且嵠丘行宫伺候的宫女内监,也全是孤儿。
大幸三十年来灾祸不断,孤儿不少。
“是孤儿,他家中遭灾父母双亡,从小与妹妹失散,却机缘巧合都入了行宫。两人这层关系连我们都不知道。段千术说他也是无意发现,那小宫女自己是不知道的,连他平日稍微照顾也是悄悄的,没有让当事人知晓。不想却……”
天授帝的手指无意识搓动一下,才道:“之前已经确认温嫔一事与九郎没有任何相gān,如何还会牵连到九郎头上?谁误导了段千术?”
牟渔看了一眼窗外的卫终。
卫终都在天授帝眼皮子底下,gān不了坏事,天授帝双眼一眯:“卫易?”
卫易是嵠丘行宫的内侍大总管,卫终的义父。
“段千术并不肯说,但夜行卫查到,那小宫女是卫易特意调到温嫔身边的,说明卫易是知道两人兄妹关系的。”牟渔道。
否则为什么行宫比那小姑娘聪明灵慧的若gān,为什么特地把那小宫女从绣房里调来伺候温嫔?再推下去,就是内侍总管和守军统领有私jiāo了,更犯忌讳!
天授帝这回气到冷笑:“好好……上次温嫔的事,朕顾念多年qíng分,对卫易只是小惩大诫,却不想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些个小人物,险些害了朕的九郎,yù断我大幸国运。”他又笑了两声,冷得瘆人,“这事jiāo给卫终办,今天就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不然,叫卫终永远别回来了。”
牟渔点头,亲自去找了卫终说话,卫终听了两句就面无人色,匆匆对天授帝磕三个头,额头都流血了,擦都不敢擦,飞快走了。
这可真是要人命呢。
卫终哭都哭不出来了。
牟渔回来,见天授帝揉太阳xué,有些担忧他的身体。
天授帝忍过去一阵头晕,才问:“三郎回来了?”
牟渔点头。
天授帝叹口气:“把三郎叫进来。”牟渔刚转身,又被皇帝拦住了,“等一下……还是别去了,你替朕问问他有没有见到九郎,都说了什么,然后让他回去呆着。”
皇帝不敢叫三郎单独面见,他现在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关注着,大家都想知道继承者是谁。他之前晕倒,随手指了临江王,本想呵斥的,结果一晕倒,被有心人解读成了属意他继位。
皇帝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醒了,不然麻烦大了。
这是死都不让他瞑目的节奏啊。
牟渔问了话回来,又原样复述给皇帝听。
天授帝自言自语:“‘我只做雁奴’……九郎真这么说?”不会是三郎再次利用他吧?
牟渔道:“这事做不得假。”
沐慈距离这里并不远,撒谎很容易穿帮。
“知道了。”天授帝又叹气。
自由的大雁……
天授帝尝到了被真正拒绝的滋味。他捧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可是他的小九郎却不屑一顾。他的心猝然一痛,捂着胸口。
——那我还能给你什么?
——你能被什么打动呢?儿子……
——难道真的,真的,不能原谅我,不能爱我了吗?
天授帝脸色青白,太难看了,牟渔很担心,要传太医。
天授帝摆手:“不用了,父皇的身体自己知道,没用的。”
牟渔想起来,道:“崔院使也来了,不如让他看看。”因老人家的车走得慢,比洛阳王慢一步回京。
“哦?叫他进来!”天授帝吩咐。
崔院使也是太医,被喊了来,看天授帝枯槁如鬼,脸色异样cháo红,jīng神极度亢奋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想给皇帝把把脉。
天授帝拂袖推拒了,也没为难崔忠年,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垂暮老态,长吁口气:“有三十年了,没想到你会活这么久。”
“陛下仁厚……”崔忠年直接伏跪在地,五体投地,动作倒还敏捷。呜呜呜……我就知道皇帝没忘记以前的事。
第179章名不正,言不顺
天授帝没那力气计较陈年旧事,问了崔院使几句,得知“我只想做雁奴”的确是九郎让三郎转告的,心里更是闷着一股气,吐不出也咽不下,问:“九郎的伤怎么样了?”
“殿下伤处颇多,腕部划伤致使失血,伤了元气。腹部虽未致外伤,但内腑受创有淤血,又在马背颠簸百里,劳累加上颠伤,如今四肢沉困不收,不能挪动,伴有恶寒发热……”被牟渔狂使了个眼色,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天授帝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无法克制地开始抖手,连身体都在轻轻战栗。
牟渔担忧上前给他顺气。
天授帝推开:“无妨,”问崔院使,“九郎的身体底子,现在到底怎样,你对朕说实话。”
“殿下身弱气虚,血亏脉瘀,肺腑俱损,心肾不jiāo,脾胃失和,阳气……”
天授帝怒声打断:“就没一句好听的?”
崔院使只道:“只能说,比之从前好了许多,若继续安养,xing命暂时是无碍的。”
崔院使说得是事实,沐慈不仅是表面的伤,五脏六腑都有暗伤,已经落下病根。且沐慈这种还不能随便用药,身体是扛不住药xing的。好在沐慈能坚持每日锻炼,恢复了一部分身体机能,人也年纪小,可以细心调理,能慢慢好转。
天授帝气闷:“依你看,九郎以后能调理的好?”
“能,但必须心平气静,勿大喜大怒,不劳累忧思,可活长久。”
“……多久?”
“五……十年?”
“五十年?”天授帝利眼一瞪,“你是不是在哄朕?”
崔忠年:“……”好吧,他刚刚是被惊吓,大喘气了。
以崔忠年的经验判断,沐慈这种症状若无奇迹,能活个五年到十年就蛮好了。
不过陛下,您老人家心里其实也清楚吧。
您自己造孽,毁掉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能怪谁?
天授帝懂,可他没地儿后悔啊。他深呼吸几次才平复翻涌的心cháo,把抖着的手藏起来说:“朕属意九郎继位……”
崔院使只打算明哲保身的,对皇帝选继承人不予置评,再说也没有他评论的余地啊。可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替沐慈说话了:“陛下,那殿下能再活三年,也算侥幸。”
皇帝这职业,不是人人都能gān得了的。
“你胡说什么?”天授帝bào怒。
崔忠年这人呢,xing子软硬兼备,当他要躲起来,就能静下心躲了三十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但一旦对谁忠心,就有点迂。当年忠心于卫氏,就能一根筋迂到底,全家为此而死也从不摇摆。这也是天授帝能让他活着的主要原因……真正忠心的人嘛,都是很得上位者喜爱的。
现在崔忠年是专门照顾沐慈的,因被沐慈归为自己人护着,他便对沐慈很忠心,所以一到关键时刻,他就很能豁得出去,直白说出原因……
“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巩固地位,比正常继位多出太多工作量,迟早心力jiāo瘁。普通人都顶不住,别说长乐王的身体并不健康,根本扛不下来。
“放肆!”天授帝震怒。
牟渔飞快上前劝:“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崔忠年缩缩脖子,再次五体投地了。
天授帝深呼吸顺气,他之所以发怒,就是因为他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明白有多么的难。如果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够清除一切障碍,铺排好通天的大路,扶着九郎顺利往前走,必让他“名正言顺”,可惜……他对阿期的误解太深,làng费了整整十六年,他也毁掉了九郎的健康。
大殿里静了许久,天授帝才挥手让崔忠年出去,轻声问牟渔:“那小倔牛是真不肯?”
牟渔抿唇沉吟半晌,才道:“父皇,崔院使的顾虑有道理,阿弟身体还没调养好,确实有些勉qiáng。不过……儿臣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在哪个位置不要紧,只需要手中有足够实权,就谁也撼不动。至于将来……谁都说不准。”
实权!这才是重点!
天授帝觉得自己走了牛角尖,如今豁然开朗,的确,他是帝王,从小学习各种史册,知道历史上被架空,甚至被小太监弄死的皇帝有好多,关键还是实权掌控在手。
一想通,天授帝舒展了眉峰,胸中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舒服多了,道:“你说得有理,父皇知道该怎么做了。”才笑问,“九郎这两天,都是谁在照顾?”
“朝阳郡主和北海侯。”
“他们两个都是好的,回来朕嘉奖他们。”又问,“朕给九郎做的追星车弄好了吗?”
“工匠日夜赶制,已经得了。”
“好,若九郎好些了,就派追星车去,快点把九郎接回家。”他不想最后一眼看不到自己的宝贝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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