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渔:“……”咱哥俩讨论的重点好像有点不一致。
沐慈又给出了两个理由,叫人无法对他说“不”。
“阿兄,我知你的意思,但我只信任在沙场上拼杀过,与袍泽同生共死,饮过敌人鲜血,知道什么叫“国”什么叫“家”的人;我只信保护过国家与百姓,献出汗水、鲜血与生命,明白什么叫“忠”什么叫“义”的人。”
沐慈最信任就是这种懂得国家和社会责任的军人,贡献热血与生命的军人。上辈子他经商,聘用的人永远是退伍军人和获得“见义勇为”证书者优先,这让他整个团队的专业素质起点不高,搭建起来费时费力,许多东西还得手把手教。可凝聚力,忠诚度比平常的公司集团更高。
“而且,禁军退伍后的日子一定过得艰难,所以,我只想尽我所能,叫他们不要后悔曾经为这个国家,为千千万百姓抛洒过热血,献出过生命。”
牟渔愣了一下,然后舒心笑了,拍拍沐慈的肩,不再反驳。
又被沐慈给暖了一下心。
……
因“楚王府只选聘退伍禁军冲抵王府人手”的消息,让人们惊讶至极,都会问缘由——这是不是新一轮收买军心之策?
必须是啊!
沐慈的理由,很快流传了出去。
当然,锦衣卫和夜行卫都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也是牟渔默许的。
这让勋贵和世家大族目瞪口呆,一边暗赞楚王收买军心的手段高明。先有外伤新治法,又有善待退伍禁军。但凡有点脑子的军户,都会为楚王这样的主子肝脑涂地。
大家又叹世风日下,堂堂一个王爷竟不惜与丑残穷的臭军汉为伍来收买军心,真是没下限。
更觉得楚王任xing与“没常识、不掩饰还不脸红”的程度,都提升了一级,简直是疯得要飞起的节奏。
有御史风闻奏事,言辞激烈弹劾楚王没体统。但他们都忘了主持政事堂的是王又伦,最后批阅奏折的是新帝,自然都石沉大海了。
且楚王的理由无可指摘。
他只是善心仁慈,想让退伍禁军好过一点,不是错,反是好事——为国家战争的抚恤添砖加瓦。
想来,将士们为国打仗将会更用命,不愁大幸不形。虽谢太妃等人觉得楚王jian诈再+1,但德光帝却是高兴的,当众把弹劾奏章甩了人一脸,在朝堂上狠狠夸奖了自家九弟一通。
因楚王在民间是“星宿下凡”,种种惠民措施,让他的关注度和支持率极高,这消息和楚王善待禁军言论就长翅膀一样迅速飞往大幸南北各地,叫原本社会底层的伤残退伍军人扬眉吐气了一番。
话说军士是世代从军,出身地位低下,又是老迈伤残了才能退伍,脸上还有个黥面刺青,比平民还不如,一直是被看不起,是被欺压的对象。
如今一朝翻身,得了天下第一人——无冕皇帝楚王殿下的信任。军士们走路都昂首挺胸,柱个拐棍也飒飒带风,遇到不开眼想欺负他们的,只要说“连楚王都说,不要让我们后悔为了保卫国家,保卫你们而后悔,你们难道比楚王的来头还大不成?”
原华国有句话叫“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领导者的个人喜好对社会风气有着直接的影响,而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
到了大幸,楚王沐慈早就成为了全民偶像的存在,他的种种行事及喜好,总能轻易影响到全国风气。
当然,沐慈带来的,都会是好的转变。
……
因沐慈的态度,牟渔便对他道:“乐恕伤好了,选择继续伺候你。”
“哦,他一样是自由人,定聘请合同,把报酬定优厚点,期限他说了算。”也就是想什么时候独立,都可以。
沐慈又问:“沧羽呢?”
“他……伤得很严重。”
“你还没对我细说是怎么回事?”
“bào太子bī宫之时,乐恕带人扮作你引开叛军,后你自己bào露,他便被揭穿。叛军开始she火箭。沧羽为护着乐恕,抱他跳了御河,但还是被火烧了头发……如今他头部和面部都有烧伤。”牟渔道。
若不是沐慈今天一番善待伤残禁军言论,牟渔还不知怎么对沐慈说起沧羽的伤。
因为之前,所有有残疾特别是面容有碍的人是不允许出现在君王眼前的。便如含山王那般身份、成就、能力都藐视群雄的存在,在两年前因打仗受伤,在脸上留了一道疤,也受到了许多歧视与诟病,甚至有人想借机将他踢下西北左帅的位置。
幸而有天授帝继续力挺,而且含山王已经在西北战场确立了“罗刹王”威名……否则就连他,前途也是走到尽头了的。
因他有了疤越发显得嗜血残忍,本就没有几个朋友,现在连敢靠近他的人都几乎没了。
……
沧羽年轻,资历浅,还未有太大成就,便是再优秀再有潜力,也已经是毁了一辈子的。
沐慈也想到了这点。也不知沧羽该有多么难过,他本是御林军指挥使中最年轻最有前途的一个,家世也好,长相也最俊美,却不想……从云端跌入泥潭。
牟渔又道:“他们是被一艘画舫救的,因舫主觊觎乐恕容貌,一直扣着沧羽,耽误了治伤,弄得他一只眼睛也不太好了。”
“造孽!该按规矩处置的都处置了。沧羽还能看清东西吗?”
“能,依然是百步穿杨,可骑马she箭会差很多,哎……”牟渔叹口气,“他本是箭术最好的一个。”
“让他回来,依然做他的指挥使。”沐慈道。
“嗯,我得劝劝他。”牟渔笑道。
他知道沐慈是不在意沧羽毁容的,他对自己人那是相当好,便又道:“我一天一天的事忙,北海郡王也不好天天在后院打转。让乐恕过来近身伺候你如何?”
“行!”
“和乐恕一起培养的还有三个少年,人品能力和样貌都顶尖,叫他们一块儿来近身伺候你几年,可好?”
“行!”沐慈看向沐若松,“你呢?”
“我没意见。”
“我是问你,你想不想做外事?”
沐若松犹豫一下,便道:“您吩咐,我都好。”
沐若松从小只对练兵打仗感兴趣,这方面也颇有些天分。可他作为定王府嫡孙,绝不能碰沐慈的兵……只要一天在沐慈身边,这条路就是堵死的。
不过沐若松并不太失落,他觉得跟着沐慈也有许多东西可学,便不去想太多,总之听沐慈的就行了。
沐慈沉吟一会儿,就不再问。
……
这时候包源回来复命,道:“归还内宫的财物,已经按您撕开的类目在装箱装车了,须得两三日才能准备妥当。”包源把一半账册给沐慈过目,又拿装大匣子里的一大叠契约,“这是您名下的庄园、店铺地契,共一百二十四份,商队三十六支,殿下您想怎么打理?”
又让人抬来……是的,抬来几担各处的账目。
沐慈翻看账本,眉峰微不可查拧紧。
包源最擅长察言观色,小心道:“这是近三年的账目,我核对过并无太大的错漏。”
沐慈瞥包源一眼,——数据太不jīng准了,随便一扫,便是错漏百出,且还存在记载混乱的qíng况。
沐慈拿了羽毛笔,做账本上画了许多线,然后拍拍账本,道:“之前的我都不计较,之后……都最好按实际的计数。没这本事平账,就最好老实点。”
包源一看,有些是他凭借四十多年从商经验看出的猫腻,有些却是自己都没看出的,却被楚王随意扫一眼就找出来……
他觉得压力甚大,冷汗直流,想着要让下面的人都把皮子绷紧点。
沐慈丢开账本。对他这种有jīng确癖和qiáng迫症的智神来说,看这种账目,是一种折磨。
“商铺、商队,先维持原样,等我有空再理会。”沐慈决定先做甩手掌柜。
包源连连点头,因楚王眼睛不眨送走那么一大注天文数字的财富,包源就知道楚王在意的不是几个小钱,而是做一件事qíng本身必须认真jīng确,实事求是,不哄不骗。
或者说,哄骗也得高明些,别被发现了。
可……这世上能有谁,哄骗得了沐慈吗?
包源却不知,沐慈对一个铜板也是在意的。
应得的,不论多少,都是应得。
沐慈抓着一支羽毛笔沉思了一会儿,便招了夜行卫七星使之一的开阳过来,问:“有人仿制这种笔了吗?”
开阳点头:“城里富户和年轻人都已经私下仿制了,最近苏御史的小公子还在诗会中用了这种笔写了一首长诗,名动一时,更让大家对羽毛笔感兴趣。”
沐慈用羽毛笔的羽尾轻轻扫着自己依然没多少血色的双唇,沉吟一会儿道:“把卫斐知和无非都叫来。”
很快,两人就被带来。
无非只有十四岁,稚气未脱的脸上长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大圆眼,因他年纪小还没被磋磨太久,后来又跟在楚王身边,身上属于聪明孩子的灵xing还没有磨灭,整个人看上去虎头虎脑又机灵可爱。
卫斐知还是老样子,明明不到四十,看起来却似六七十岁,头发发白,似乎因为宣召而打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衣服也gān净整洁。当然不是他本人打理,而是无非给他整理的。
他的神色麻木,眼睛死气沉沉,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连生死也是不在意的。
卫斐知是卫氏三房的嫡长子,卫家灭门对他打击太大,也是一瞬间从富裕贵族子弟变成匠户,零落成泥。
所以他三十年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沐慈叫卫斐知来不是做心理辅导。
卫家的那点事,沐慈看来虽都是天授帝qiáng盗不讲理,可卫家也不是完全没责任。
明朝沈万三也是死在炫富。
卫家太过巨大,能威胁到国家又没有与之匹配的武力值……所有的依仗就是太皇太后卫氏,以为自己足够qiáng大,便没预先想好退路。
当然也许是卫家不舍得放弃既得利益与地位,或因故土难离,不到最后关头不肯离去,才叫人一锅端了。
沐慈最清楚太富裕了的危险,若他死守钱财也不会安稳。所以他做“慈记”,一是想做点有价值的事,二来也为了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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