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发相当于取命呢,“以剃代黥”不是好选择,换汤不换药,唯一区别是脸上刺字不容易消除,头发花个几年还能再长起来。
所以定王道:“楚王是个gān大事的,只是行事不宜太妇人之仁,三思为好。”
沐慈并不在意,似谈论天气般平静说:“我既然开口,就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另外,我已任命子韧为三军督军,帮我入西山大营整军练兵。”
这消息因gān系重大,牟渔封锁严密,所以定王并不知道。忽然听见,不吝一个撼天巨雷,惊得定王都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诧异。
“这……”定王直觉想说“不好”,可又看到一旁的嫡孙目中一丝期待,咽下了这话。
“我只是来通知一声,不是征询你的意见。”沐慈也看向沐若松,“子韧已冠礼成年,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
定王看到沐若松剃发,心里沉了沉:“楚王……以此诱饵胁迫我孙儿剃发?”
沐慈摇头:“不,我尊重子韧,不会勉qiáng他做任何事。”
“那你就……”定王更忧心,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摆摆手沉淀一下思绪,道,“你信任阿松?”
“信任!”沐慈毫不犹豫。
“信任到什么程度?”
“信他犹如信我自己。”
“可是……”定王眉头不松,再次沉默一下,组织语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直话直说了。阿松入宫后的许多事,其实我都清楚,你们……”他看了一眼牟渔,“你们防着阿松,对他种种试探,监视……这些我也知道。现在你来跟我说信任……不觉得虚伪?”
沐慈淡定道:“子韧被试探,被监控,他自己也知道的,我没瞒过他。”
定王看自家嫡长孙也跟着点头,完全“吃里扒外”么……这才几天功夫就被楚王给收伏了?定王想说的话卡了一下,苦笑道:“我家孩子的能力我不担心,人品我也清楚,不会阻他前程。可丑话说在前头……阿松帮你带兵可以,若有军务机密外泄……”
“我比任何人更清楚子韧为人,不会是他。”沐慈道。
定王摇头:“你不怀疑,那其他人呢?”
“你作为祖父,心疼忧心子韧,我完全能理解,并为子韧高兴。但发生这种事的几率不高。”沐慈面色平静道,“子韧是督军,完全按我的方式练兵。我将陆续会出台新法新规……这些不是机密,我并不介意任何人学去,若你有兴趣,我还会让子韧更细致详尽地告诉你一切。”
定王:“……”
新法新规!
他下意识看了自家嫡孙和牟渔的青头皮……
这种类型的新法新规,还真不怕任何人学,因为这脑回路……根本学不来啊。
“且我做事,都喜欢事先定下规矩,若有子韧不该接触到的机密,他就不可能得知,如何怀疑他?便被他得知,也是该保密的人失职,怪不到他头上。”沐慈道。
定王听楚王应答详细,便知他有成算,是真打算重用自家孙儿……
定王有些闹不明白,楚王这是心大啊?还是对自己自信心爆棚?他奇怪看着楚王,觉得自己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不,也许是他一直都没看懂过这个少年。
定王叹口气,有一种把自家珍宝拱手相让的错觉:“楚王既有决断,我同意还是反对,想来都不会影响你的决心。”
“对!”
“……”又被噎住的定王眯眼,“唯有一点,请楚王务必牢记!”
“请说!”
“阿松是我的嫡长孙,整个家族的承重孙,我已故大郎唯一的传嗣子,请楚王牢记!”定王虽苍老体弱许多,目光依然锐利如剑锋。
沐慈一点不被压力影响,看着沐若松,目光专注包容:“没有人能伤害他……包括我!”
定王压下忽然涌上的一丝诡异的不舍感,知道楚王是一言九鼎的,便放了一点心,招了沐若松过来。
沐若松略忐忑,但挺直脊背面对自家祖父。
定王看了好几眼沐若松的青头皮,还伸手轻轻抚摸了一把,当着楚王的面问:“和祖父说实话,是自愿剃的?”
沐若松点头,毫不犹豫的。
“理由!”定王问。
沐若松下意识看向沐慈。
沐慈对他点头。
惹得定王皱眉——自家孙儿完全被楚王收伏,让他产生一种“孙儿被孙媳妇管住了”的微妙不慡,是怎么回事?
沐若松没察觉祖父的微妙眼神,把今天一大早和沐慈讨论的几个剃发的优点说了,不过却并不劝自家祖父效仿。
不好效仿啊。
定王是个老于带兵的,自然知道剃发好处诸多,光gān净卫生,受伤不易感染,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有充足理由,又是人家内部事务,定王不好再多问,且孙儿的头发已经剃了也接不回去,只好认了。定王拍拍沐若松的肩:“阿松,你不是为了名利权势,违背本心而剃发,祖父就放心了。否则就是祖父失职……”
沐若松憋红了脸:“祖父多虑。”
定王欣慰看着自家嫡孙:“虽然我对楚王的行事保留意见,但他人品的确无可被指摘处,跟着他,我不担心你吃亏。驰骋疆场,本也是你的理想,想做就放手去做。若有人给你找不痛快,也不必忍他让他,有祖父在,你不用怕谁。”意有所指看了沐慈和牟渔一眼。
“多谢祖父!”沐若松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在牟渔那的确受过一些委屈,可却从未被沐慈欺负过……当然,那种“欺负”不算……
沐慈真得对他很好,很好……只是有些话,他没办法对祖父说得太明白。
定王语重心长道:“我定王府子孙,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然答应了帮着带兵,就认真对待本职,不要有其他心思,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家里有我,有你二叔,不用你cao心太多。”
意思是不需要他帮家里弄什么机密,也是在对楚王表白。
沐若松自然能听懂,心中更是感动,点头:“我懂的,祖父不用担心。”
他也放松下来——得了祖父这句嘱托,便知道算是过关。
定王又问:“晚上回来吗?”
沐若松看沐慈,惹得定王又有些不慡。
沐慈道:“这几天回不了。”
定王没意见,只是点头,对沐若松道:“那你再去看看你母亲,别让她担心。”
贞世子的遗孀方氏,因是寡妇,一般不和大家一块儿晨练的。
沐若松刚刚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
他却知道今天一定要去面对,因为今天家里这么多人见了他的青头皮,必定没办法隐瞒他的母亲,母亲还不定会怎么担心他。
定王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咛,却发现自家孙儿已经长得与自己一般高了,面容峻毅,目光坚定,一往无前……
他再次叹气,不多说什么,没道理旁人都能信任他,自己还不放心的。他捏了沐若松肩膀:“去吧,好好gān,祖父不让你辜负天地,但你也别辜负自己!”
沐若松再次点头,目露坚毅。
……
沐若松不让沐慈和他一块儿见母亲,怕他母亲见了始作俑者更伤心。
沐慈看小青年脸色青白,神色却坚定,也并不想保护婴儿般小心,放开了手道:“跟你母亲说,我会把你的头发制成头套,必要的场合可以佩用,不用太担心。”
“好!”沐若松下意识呼噜了一把头皮,想着戴头套也算是一种安慰了,感念沐慈对他的用心,深深看他一眼,便毅然转身……
见了方氏,沐若松的青头皮果然被方氏的眼泪洗礼。
沐若松也心疼母亲,再三保证自己不是被迫被欺负,也不是想要争权才狠心牺牲,只是成为楚王督军,便要带头执行军令。又再三说自己如何被楚王信重,能实现理想很高兴……若不是有妹妹沐如栀在一旁劝导,只怕沐若松没办法脱身。
种种qíng况,不一一详提。
只说沐慈这边,要等着沐若松,便没离开。朝阳过来拉着沐慈到yīn凉处的一个小厅坐下,好好接待。定王当然不好抛下他自己走,便也在一旁陪着。
因朝阳和沐慈相处随意,就泡了清茶过来,四个人落座,看着贤世子一个人喘着大气guī速跑圈。
朝阳和沐慈熟,打开话匣子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沐慈的封地,问他qíng况。
定王也好奇,并不阻止女儿问这种有些逾越的话题。
沐慈不隐瞒,却也没细说,只说发展还稳定,便面色和悦让牟渔递给定王一本小册子:“这是我在封地新开的一些产业,请多关照。如有兴趣,我可以给你最优惠的折扣。承诺送货上门,若有产品质量问题,包修、包换、包退!”
定王:“……”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高冷如仙的楚王,忽然画风突变,如此接地气。
然后,他随意看了一眼小册子,就什么顾不上了,眼珠子瞪得要掉地上:“你这些……也对外售卖?”
沐慈十分理所当然:“卖啊,怎么不卖?要买就写个单子来,量大就只能预订,我需要安排生产。”
朝阳凑过去看,也愣了。
恰此时,沐若松从母亲院里脱身出来,找沐慈。
沐慈站起身对朝阳道:“姐,我那有新的秋茶,回头送一些给你。你这点心不错,记得打包一些给我。”
朝阳愣愣点头,目送沐慈领着人走远……
贤世子喘着气凑过来,撑着大腿问:“是……什么……给我……看……看看……”
定王把捏在手里快要捏碎的册子递给儿子。
贤世子拿着,翻看……
一张嘴再也合不拢了。
“他他……他疯……疯了……吧?”
定王和朝阳:“……”
谁知道呢?
小册子上,分门别类,满满的紧俏军需品——酒jīng,生理盐水、医疗包,担架、fèng合针线,麻醉和消炎类成药……甚至有雇请随军军医培训指导诸如“外科消毒”,“外伤fèng合新技术”的价目表,上面还详细标注了人家的差旅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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