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牟渔几乎不问沐慈为什么。
沐慈低头,不时翻检枯huáng糙叶,看得仔细。
牟渔问:“糙怎么了?”
“虫卵。”沐慈指着几处。
牟渔也揪了一把找虫卵:“怕有虫害?”
“嗯。”沐慈应。
“阿慈……临渊……让我过去……说说话啊。”有人在远处喊。
这声音耳熟呢,两人抬头,果然见到体型硕大的贤世子深一脚浅一脚靠近。牟渔挥手,锦衣卫便没阻止。
贤世子气喘吁吁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息道:“你们……跑这荒地……gān……gān嘛呢?让我好……找……”
“找我做什么?”沐慈问。
“也不是我找……是朝阳找你。”贤世子道,“她让我问问,你本定于……十月初一的开府饮宴,还办不办了?”
因沐慈王府里男人多,沐慈身边也都是年轻男子,朝阳一个出了嫁却离了丈夫单独居住开悟园别院的女子,时刻要注意避嫌,反而不能经常找沐慈。
沐慈一脸漠然:“麻烦,不办。”
牟渔却点头:“办的,十一月初一吧。”看着沐慈。
沐慈可有可无。
“那没几天了,”贤世子喘匀了气,站直身体道,“朝阳说你府里没女眷主持这事,且使女更少,看着很不像,便想帮你一帮。”
沐慈不管这个,抓着糙叶在玩。
牟渔叮嘱一句:“糙叶割手,小心些。”对贤世子点头,“那就劳烦郡主了,开府饮宴不好只请男人不邀女眷,阿弟没王妃,女眷没个身份相当的人接待的确不好。”
沐慈和朝阳姐弟相称,关系亲密,算是通家之好,请她接待女眷也不算失礼。
贤世子办完事也不走,和牟渔聊天。
沐慈并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对不感兴趣的琐事,总是用鼻音回答。牟渔也绝对不是个好聊天对象,贤世子在腿抽筋后觉得有些胃抽筋,看着牟渔冷硬的面部线条,怕自己消化不良,便随口寒暄几句,没绕弯子,直接问:“君家颁了圣旨,说文庙武祠一并筹建,你们知道了吧?”
“嗯,”牟渔高冷应道。
“听说文庙是清河王的建议,却不敢自专,入宫让陛下出了这个头,得了这份功劳。”贤世子道。
牟渔缄默,也低头翻糙叶子。
贤世子抬手,用食指摩挲一下嘴唇,考虑一下还是问沐慈:“时间很凑巧,清河王世子从你这儿离开,清河王就入宫,就出了文庙一事……是你的主意吗,阿慈?”
沐慈才抬起眼皮,淡淡瞥一眼贤世子:“你只需要知道,这事和我没关系。”
贤世子:“……”
和沐慈从来不能愉快地聊天——贤世子早体味到这点,他再长袖善舞也有些难以继续,只好简单粗bào地直接问:“那筹建文庙,你不反对的?”
“那是文人自己的事。全国上下一万万读书人,朝堂上几十个能臣,九五尊位上还有我那三哥,都不是小孩子需要谁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做人做事。”沐慈道,“我用不着每件事都过问,每件事都控制在手。”
贤世子却是明白,建文庙,说到底还是沐慈计划之内。
贤世子作为一个智慧型的……不要笑,真的是智慧型的王府继承人,他立即想通了关节。
这个楚王看着年少,其实智计深沉,步步为营,走一步能看百步。
沐慈能想到建武祠,不可能想不到建文庙。
但是,和平年代武将难争大功,皇帝为巩固统治也会重文抑武,若提出修建一文一武两个祠堂,按官场潜规则——武将会被文臣打压,建文庙OK,应当的,文臣就可以稳稳当当拿多余jīng力拼死反对修建武祠。
结果也会有开悟园门口那场静坐抗议,引得读书人疯狂抵制,且还无法收场。
于是么,楚王只提建英烈祠,只字不提建文庙,自然让人误解楚王抑文重武,不愿修文庙。
文官还有个死德行——假清高。心里很想要,可憋死也绝不会以“同意建武祠可以,咱也建个文庙”这种利益jiāo换条件来和楚王谈。
至少不会公开谈。
楚王的决心,让大家明白抵制武祠无望,正是矛盾最容易激化的时候,德光帝便说:大家别激动,咱也建文庙,文武相亲啊。
文臣自然会降低心理标准,君不见,如今文官都似捡了大便宜一样么?
文官就不没那个底气反对武祠了,不然惹恼了楚王,大家一拍两散。
好容易文臣有个文庙,若忽然没了,谁敢担得起这千古骂名?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能不说绝对是楚王jīng心布局,缜密运作的结果。且这场风波,看似大家都获了益,但楚王才是最大获益者。
建武祠,武人爱戴他;让德光帝提议建文庙,德光帝会感激死他;清河王一家也沾光,也得感激他。文臣和读书人么……了不起骂两声,不痛不痒的。等过段时间聪明点的人反应过来,对楚王也只有敬服了。
不动声色间,一切尽在掌控——这才是终极大BOSS的范儿啊。
贤世子钦佩之余,对这个谈笑间便翻云覆雨的病弱少年,更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
贤世子不知道后世有一个词,叫搭配套餐、饥渴营销。作为玩转政商军界,传奇一般的阿慈,武祠文庙这么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
当然,沐慈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建个英烈祠。
他有下一步的打算。
……
沐慈回楚王府,含山王那边就传回消息,说今年不会派人过去放火,但他不放,糙原里也常有野火,只怕今年北戎西凉还是免不得要受几次大火煎熬。
沐慈把手中回报递给牟渔,便道:“没时间了,把将军们都叫过来,明天上午开一次军事会议,把军制改革提前。”
牟渔脸色微变,霜冷凝重:“明年真会有一场大战?”
他从不怀疑沐慈的推测,今年夏天沐慈能从几句天气推测出一场大洪灾。那么从一片糙叶,一场天气就,当然也能预知一场大战。
只是牟渔没功夫赞美沐慈这种神乎其神的本领了。
局势危矣!
沐慈点头:“迟早一战。”
牟渔便知刻不容缓,因为十一年前四国入侵,虽先帝御驾亲征打退了,却也伤了元气,全国兵力十不存三,这些年战斗力也没恢复全盛。且这几年西河平原战马供应越来越差,若发生大战,必然加重西河平原负担,本就开始荒漠化的西河如何承受?
一旦战败,后果……
就算不败,也只可能惨胜,大幸的颓势就会显现,表面上的繁华盛世,无法持续多久。环饲的邻国就压不住了。
牟渔道:“这事要不要告知陛下?”
沐慈淡淡道:“告诉他gān嘛?他本来夜里就不怎么能睡得踏实,再去吓唬他,他就不用睡了。他不小心英年早逝,下一个累死的还不是我?”
牟渔:“……”
终于知道这少年推辞帝位那一套一套说辞,归根结底,不过一个“懒”字。
……
沐慈最爱当甩手掌柜,除了看资料分析qíng报,很少有亲力亲为的事。美其名曰发挥下属主动xing,实际还是在偷懒。
不过,有个爱偷懒的上司,更能培养出能力qiáng的下属来。
因沐慈身体不太好,他身边的人都心疼,也不忍让他劳累。沐慈便优哉游哉看了一会儿闲书,练了一会儿功夫,还看乐恕赖着要跟乐守学武功。
乐守为人虽冷锐如锋,不爱说话,却明白他们几个赐姓家臣已经是一体的,不为让乐恕对敌,让他能自保也好,便耐心指点乐恕练武。
沐慈看了一会儿只说:“阿恕,你没功夫底子,抛开一切花架子,把最简单直接的劈砍刺削挑练好,临战中才最实用。”还亲自示范,指点一番。
这就是无招胜有招。
乐守也若有所得,便把自己的剑招化繁为简,让招式更快更直接省力……因此,他在剑道一途更进一步不提。
入夜,沐慈也该吃吃,该睡睡,没一点战争临近,国家危难的焦虑。一会儿便睡得香沉,可见这事,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牟渔整个下午搜集北戎相关信息,下发沐慈写的几个议题,一直忙到半夜。不放心去看看沐慈,就听着沐慈轻浅却规律的呼吸……
夜色宁静,只有秋虫的轻鸣,伴随那稳定沉缓的呼吸声……牟渔一颗不安的心慢慢竟然沉静下来——有沐慈在,必能安然度过。
牟渔放松下来,瞌睡席卷,也懒得回去,便打个哈欠直接躺沐慈身边,搂着他一块儿睡了。
沐慈香香软软,抱起来真的很舒服的。
第262章军制改革·军牌
沐若松傍晚得了消息,拿了议题却根本看不进眼里,按捺思念心qíng,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就骑快马往天京城赶,天不亮就赶回了楚王府。
结果见着牟渔抱着沐慈一块儿睡,一时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当然他相信沐慈为人,也知道两人关系清白,可到底心里不高兴,偏不好发作。
牟渔很不讲义气把烂摊子丢给沐慈自己收拾,借口办公和沐若松打个招呼,很淡定走了。沐慈一贯不解释,只把一身风霜寒气的人抱住,剥了被露水沾湿的衣服压进被子里,呢喃一句:“我还以为你半夜就会回来。”
“半夜回来,怕吵醒你。”沐若松有些委屈,这人倒好,身边有人陪睡呢。
“吃醋啊。”沐慈浅笑。
沐若松早明白在这妖孽身边说实话为好,便闷闷“嗯”了一声。
沐慈邪邪一笑,魅惑众生:“那我得好好尝尝,我家醋坛子酿的这醋酸不酸。”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两人,便倾身吻了过去……
两人闹腾了一番,又补了一觉,起chuáng时都神清气慡,一脸餍足。
牟渔也有眼色,早膳让两人一块儿吃,自己并不出现,一直到上午十点牟渔才过来说:“大家都在求真厅会议室等着。”
因点名与会的都算沐慈心腹,便在他的主院长乐宫中的求真楼内举行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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