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霜抖得更厉害了。
沐慈不在意地说:“好吧,姓卫,也就是说我要把卫怜霜带走,还得入宫请旨?”
众人:“……”说了半天,还要带走?
京兆府少尹道:“王爷,您何必为个戏子……”
微生疏憋了一肚子火,冷声对京兆府少尹说:“你胆子包了天,为一点小事惊动我们殿下殿下亲来,已是大不敬之罪。现在还敢为难,是何居心?”
京兆府少尹显然比较有胆识,硬着头皮道:“我也是执行公务,谈何为难?楚王殿下最是讲道理,有规矩,须知‘律法在上’,王爷是不会带头坏规矩的。”
好吧,“律法在上”就是楚王本人说的。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是个最讲道理守规矩的君子。微生疏年轻气盛,被噎得倒仰,虽楚王是个天下第一的好主子,可替他出门办事,处处得按规矩来,真是一点也不威风,憋屈死了。
怜霜轻轻挣扎,小声道:“王爷,您信守承诺,但事先是霜儿心生奢望,对您有所隐瞒……让您为难了。”也不装可怜柔弱了,怜霜扬声道,“您若喜欢霜儿,就常来看我唱戏,或是点我入府唱堂会也行。”又小声道,“您是好人,我……不能拖累您的声名。”
“安心,都不算什么大事。”沐慈淡淡应了声,扭头看一眼牟渔,“不要为难办事的人,入宫去请旨!谁跑一趟?”
“叫卫终办。”牟渔说,谁叫是他惹的祸?
“行!刚好我带怜霜去收拾东西,大家都先吃饭。给怜霜带一份来。”也不理会一gān看热闹的人眼光如何,直接搂着怜霜的腰带他走,说,“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一些旧衣物物件不想带的也收拾出来,我让人处理gān净。”
怜霜看楚王态度坚决,就乖乖领着沐慈走向自己的住所。
百戏园发生的这一幕,简直是个拥有无数爆点的大八卦。楚王和怜霜两个人姿容都堪称绝色,好吧……虽然不该把云和泥放一块儿比,但两个绝色美人抱在一块儿,实在是赏心悦目。
而且这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亲身演绎一场什么叫做“王爷与戏子的绝恋”,这八卦都可以编一出大戏了,而且,怜霜背后还有一个卫氏……水很深啊!!
围观群众越看越觉得过瘾……
其中有个锦衣公子,看过后却脸上煞白,跌跌撞撞跑了……
怜霜一回自己的屋子,就挣开沐慈在他脚边跪下,也不敢抬头,颤声说:“王爷赎罪,贱民真不是有意瞒您的。”
沐慈只看着怜霜的发顶,不说话,也不叫起。
怜霜是察言观色长大的,立即伏跪下,额头触地,豁出去道:“王爷,贱民……动接近您的心思,是三个月前见到您的工匠卫斐知之后,他是卫家旁支。我因生母姓卫,才想着……这世上唯有您一人有能力……庇护……贱民……贱民真的熬不住了,这样的日子……贱民身无长物,也无法接近您,本以为无望,谁知吕知事找到贱民,要偷孟志的东西……之后,贱民才斗胆请见。”
“嗯,知道了,起来收拾。”沐慈道。
怜霜知道说真话是赌对了,全身放松下来,才感觉汗透衣背,眼前一阵发黑晕眩,好半天也无法起身。沐慈叹气,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怜霜泪流满面,好半天才挣扎着自己站好了,恢复点力气,就默默开始收拾。
沐慈随意在chuáng沿坐下,打量四周。
怜霜住的地方很小,gān净却冰冷,没有家的感觉。怜霜在意的东西也不多,只带着一把普通的古琴,一个木盒,甚至连穿的衣物都收拾到要丢掉的那一边。
过一会儿锦衣卫就提着一个食盒进门,按沐慈吩咐,把要处理的东西都带走了。
常恪跟锦衣卫进来。作为大学士,常恪身份清贵,是不该纡尊降贵到一个戏子屋里的。不过他还是来了。有楚王打底,他的行为也不显眼了。
沐慈对常恪点点头,招呼怜霜:“我们都吃过了,你自己坐桌前吃,别挑食,全部吃光。”
怜霜乖乖上桌吃饭。
常恪偷偷看着怜霜,yù言又止,又看看左右站着的锦衣卫。
沐慈道:“你想说什么就说,自己人。”
常恪才叹口气说:“三十年前,卫氏谋逆,其实真相如何……有待商榷。”
沐慈嗤笑:“何必说得那般婉转,你直说卫氏是被冤枉的好了。”沐慈不了解前事,难道能不了解天授帝,自然知道天授帝心黑手狠,并非一个敦厚的好人。卫氏曾经是大幸钱袋子,毁于天授帝之手。天授帝又留给他这么多钱,想也知道是什么来源。
其实,这也是沐慈真正动心思要护着怜霜的原因——得了从卫氏处来的财富,不管卫氏后人就太缺德了。
这一句“卫氏是被冤枉的”,把怜霜的眼泪给bī了出来,又不敢停筷子,合着眼泪吃带上了苦涩味道的饭菜。
沐慈拍拍怜霜的脑袋权作安抚,看着常恪,轻描淡写道:“怜霜还小,承受不起沉重的真相,等以后他能力足够时,你再把以前的事说给他听。现在说这些,反而无益。”
怜霜听得这话,果然脸色苍白如雪,立即翻身跪下,脑袋在地上“咚咚……”磕了一下又一下……被沐慈示意锦衣卫架住了。
怜霜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沐慈叹气:“怜霜,别人作践你不应该,可自己作践自己就更不应该。”
怜霜全身颤抖,完全没有了我见犹怜的媚态,犹如寒风落叶。这下绝不是装,而是真正惊恐到极点:“贱民……”在沐慈淡漠到没有丝毫感qíng的眼眸中,语无伦次辩解“贱民……贱民没想过报仇,没有……贱民真的没想过……没想过……三十年前的事也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没生出来……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这日子太难了……贱民……”
常恪张张口,看见怜霜如此,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说实话,三十年前的事对卫氏一族来说太过残忍血腥,又十分不公平。可事qíng变成如今这样,卫氏后人差不多死光了,再把上一辈的仇恨qiáng加给什么都不知道的怜霜,也是一种残忍。而且,怜霜现在太弱小,依傍楚王而活。楚王又姓沐,刚刚出宫立足不稳,从礼法道义上,从现实出发,都是不可能去推翻自己已故父皇的。
沐慈抓着怜霜的手,拉他起来,语气很温和:“好了,我留下你,就会护着你,不会反悔,你安心呆在王府里就是了。你想做什么我也不限制,只是别总想东想西,首要是好好活下去,将来有了能力,才能想其他的事。”
怜霜看沐慈目光坦诚,这才安了心。
很快,卫终顶着牟渔一道一道的眼刀,亲自过来说:“事qíng都办妥了,殿下可以把人带走。”德光帝不会为难楚王的。
怜霜体质极弱,承受不住大起大落的qíng绪,心头一松,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心却真正安稳了下来。
他听过无数甜言蜜语,天花乱坠美好绝伦,他小时候还信过,可最后一次一次失望,他才明白男人的chuáng上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信。
楚王留下他,没碰他,简单几句话,坦诚直接,却叫他安心相信。
楚王说“你自称‘我’。”把他当个人看待。
楚王说“我应了,就会做到!”对他也信守承诺,哪怕自己动机不纯。
楚王说“收拾东西,然后跟我回家。”回家?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回家”的感觉。
楚王说“别总想东想西,首要是好好活下去,才能想其他的事……”
楚王没有哄自己说一定会对他如何如何好,一定会帮卫氏平反……可每一个字,他都那么相信。
怜霜晕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眼角滑下一滴自己的眼泪……忽然有一种,现在死了,也不会怨恨的感觉。
……
关于楚王新宠的八卦,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各种版本的话本在各大酒楼茶肆流传。泰和楼没允许说书先生说这个话本,为此还影响了一点生意。
沐慈表示:有钱赚就行,其他都是小节,让人去说。
怜霜成了梨园同行羡慕的目标。权贵又最爱赶时髦,附庸风雅,更以亵玩戏子为乐。谁知楚王对此早有防范,继官员不允狎jì后,开始清肃梨园行的风气,为此抓了好些犯禁的官员,以私德不修为由夺官贬谪了好几个。
大幸虽然风气开放,但世家众多,等级森严,一个戏子是怎么都不能登堂入室的。苏砚虽支持肃清风气,但还是一本弹劾奏折,就把楚王告了。顺带指责德光帝糊涂,怎么能允许楚王给戏子赎身,带回府?
说到底戏子只是个玩物,不立妃上谱甚至连个侍婢的名分都没有,也不能生孩子玷污皇族血统,所以真不算什么太大的麻烦。其实这是闹得沸反盈天,最敏感还是怜霜的身份,虽然卫氏一事距离现在有三十年了,但老一辈人都清楚其中猫腻,知道卫氏冤屈。还有人在心里嘀咕——楚王是不是准备翻案?
但是,卫终留了个心眼,只把怜霜的卖身契转到楚王府名下,并未除去他的奴籍,御史的火力都落了空。了不起就是楚王府多了个会唱戏的家奴,能有多大事儿?
不过是给楚王添几道艳色的花边。
……
沐永清和沐广孝恰遇到把茱莉送回泰和楼的贤世子,三人自然混到一起吃饭,然后分享八卦。
沐永清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把“楚王怎么带走戏子,锦衣卫怎么一个人揍扁京兆府所有差役”的场景描绘得生动激烈。
贤世子笑着点点沐永清:“阿清,你说这话我就知道你不是亲见。我还算了解楚王,他不会为私事让锦衣卫攻击出公差的衙役的,这个人公私分明得很。”
沐永清不服气,推推正发呆的沐广孝:“喂,你亲眼看到的,你说是不是?”
“啊?什么?”沐广孝这几天都神思不属。
“喂,你怎么了,丢魂了?你说你看到了,当时是不是很激烈?”
“哦,没有,我只是远远看到楚王抱着怜霜走了。”沐广孝说完又发呆了,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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