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容作为后世十分追捧的漂亮混血儿,在大幸朝是不受待见甚至被仇视的,他的出生就是原罪,因为华夏血统是最高贵、最优越的,没有之一。
不容许被玷污。
血统被玷污的混血儿都要“摔杂胎”,生下来直接摔死。
年轻的承恩侯梅显,竟然与胡女生下一子。这事十分轰动,大家并不歌颂这冲破世俗的爱qíng,只觉得华夏高贵血统被玷污,许多人跑到承恩侯府门口,要求摔死“胡子”,甚至有梅家家仆试图掐死这孩子。
梅显只好把棕发蓝眼的梅容送到舅家抚养。
奥斯汀给梅容取名西斯·菲尔德,十年来小心翼翼隐瞒他的身世,可这熊孩子天生不懂啥叫低调,一肚子鬼主意,长相又比一般胡人还漂亮,做错事,眨巴眼睛装乖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软。
梅容很快成了胡人混居的安居坊的孩子王。因华夏族的优越感,周围坊市的华夏小孩常欺负安居坊各种发色的孩子。一般不太过分,安居坊的大人都会忍气吞声,可梅容从不,领着孩子反击,让华夏孩子收敛不少。
梅容长到九岁,就让安居坊周边的华夏人气得牙痒痒,虽然挺漂亮的……但不能抹杀他是个熊孩子的事实,将来长大更不得了。
不知怎么又有人挖出了他的真正身世……
一个混血胡子!
这可捅了马蜂窝,华夏人可算抓到理由能弄死梅容了……弄死一个杂血胡子,官府都不追究的。不得已,奥斯汀只能把梅容送回梅府,求梅显这个生父保下孩子。
孩子进了承恩侯府,谁敢冲进侯府杀人怎地?梅显是个纯正的华夏人,对蓝眼棕发的亲生子感觉十分复杂,可就算为了面子,他也不能让人在眼面前动梅容啊。
梅容不qíng不愿进了承恩侯府,临走殷殷期盼道:“舅舅,你可要快点来接我回家啊。”
奥斯汀没办法回答,压了压帽檐,对梅容挥手告别。
梅容就没等到舅舅接他回家,留在了生父和一直没名分的母亲索菲亚身边,在梅府磕磕绊绊生活几年,后来不得已十三岁不到出海谋生,其命运之坎坷,可以写一本百万字的《混血儿在古代》的悲催小说。
……
梅容遭遇的各种冷眼鄙视甚至仇恨,就不一一细提。
十二岁的梅容长得高大俊美,皮肤比常人更白皙,面容深邃立体,鼻梁高挺,金棕色的剑眉浓且有型,睫毛长翘,眼睛最为漂亮,双瞳如海一般澄澈湛蓝,在光线下折she出宝石的光芒,微笑的时双眼微眯,释放魅力。
按现代标准来说,梅容是个360度无死角的混血正太小帅哥,可在大幸,梅容这种极具侵略xing的美丽,更提醒所有人,他是个可恶的“胡子”。
此刻,十二岁的梅容正过着他最后一段堪称平静安宁的幸福时光,虽然头上顶着一本书,跪在书案前抄写梅氏家训。
梅宜并不因梅容是胡子而疏远他,端坐在旁边绣花。她已经不用再像三年前那样时刻要提醒梅容“抬头”,“挺胸”保持仪态,才能防止头顶的书掉下来。
因没有礼仪先生愿意教梅容贵族礼仪,所以这几年都是温婉端方的梅宜在教他。
梅容抄习惯了,渐渐也能静下心来,就是腿部容易发麻,他微不可查挪动了几次,不再侧头斜眼看人,抬头转脸动作优美直视梅宜,露出一个极有涵养的微笑。
梅宜立即挑毛病道:“三郎,写个字也不认真,罚你外头跑三圈去。”语气中却并无多少责难。
梅容正等这句呢,举止高雅放下笔,拿下脑袋上的书还摆放整齐,控制着想飞奔的腿脚……跪麻了也奔不起来,于是风度翩翩慢慢走着出去野了,还不忘笑着有礼说一句:“大姐半日也辛苦了,歇会儿吧。”
梅宜仪态端方应了声,站起来,看着梅容优雅高挑的背影,想起三年前没个正形的猴儿,有一种“终于把孩子养大了”的复杂心qíng,嘴角微微扬起……
因今天是冬至节,梅宜领着已经有十分世家贵公子范儿的梅容去主厅用膳。
梅容保持得体微笑,看起来就是个漂亮佳公子,可那张嘴正在抱怨:“大姐,不能不去吗?我吃不饱,大家见我也都不自在。”还是别相互折磨了。
“胡说,这是家宴!”梅宜堵死梅容的路。
平时梅容和生母索菲亚都在角落的小院里单独用膳,梅容饭量大,索菲亚是个宽容大度的母亲,没太多规矩,母子两吃得融洽愉快。可年节一家人必须在一起用膳,才叫“家宴”,母子两都要到场,承受旁人各种目光甚至找麻烦,还得微笑以对,简直消化不良。
梅宜慢下一步与梅容并肩,小声叮咛:“一年也没个几回,别闹腾,吃亏的是自己。”
梅容身形微不可查一滞,想起他参加家宴的那些糊涂账。
他刚入府第一次参加家宴,梅显并没有介绍他,似乎也不齿提他,但大家心照不宣。大夫人宋氏是世家贵女,对胡姬和胡子不屑为难,只当看不见;大姐梅宜对他尚算和善,微笑有礼;大哥梅寰十分倨傲,冷眼不屑,可坐一块儿却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他。
梅容野惯了,信奉谁拳头大谁老大,哪懂贵族子弟的弯弯绕,蹦起来挠着梅寰打,凭他舅舅专门请了高手教导并在安居坊野混实践出的身手,把大他四岁的梅寰那花架子压着,轻松揍了一顿。
虽是梅寰挑衅在先,可梅寰鞋子gān净没留下脚印。大家又只看到梅容忽然发难,谁信他的辩解?想当然,梅容被家法伺候,打得皮开ròu绽不说,凶蛮野xing的声名也坐实了。
家仆对他避如蛇蝎,胆小的见他要绕着走,唯有熟知梅寰秉xing的梅宜才相信梅容,给梅容送药,对他释放善意。
之后几年梅寰是各种找麻烦,好在梅容聪明,开始因“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优势,还吃点亏,后来学乖了,不再当人面反抗,只找没人的地方把梅寰的衣服脱了狠揍几次,手法刁钻不留伤痕。梅寰狠吃了几次哑巴亏,被打怕了。又有梅宜时常照顾,梅容的日子才好过多了。
梅容想事qíng落后一步,他才十二岁就已经长得比梅宜高了,身高腿长,却并不着急跨步追上梅宜,只跟在后面慢慢走,依然保持微笑,语气略无奈:“哪次是我闹?一年也没见几回,大哥回回要惹我……他今年都十六岁了,不知道会不会懂事点。”
梅宜无话反驳,唯有叹气。
家宴上,梅宜去女眷那边。梅容眼珠儿转转,悄没声寻了个靠近屏风的角落坐定,不和梅氏嫡支子弟一处。找个了可以透过屏风fèng隙见到梅宜的位置,对大姐狡黠微笑。
梅宜见到梅容坐错桌儿,为了大家安生吃饭,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桌都是旁系子弟,对这个凶蛮胡子略有耳闻,见他入座纷纷受到惊吓。平心而论,这胡子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可在他身旁就是不自在。这几个旁支少年,贵族仪态也不要了,屁股下似藏针,忸怩着想要逃跑。有一个不知是胆小还是胆大的刚要起身,就听梅容低喝:“给我坐下!”
语气严厉,脸上还能保持和煦如chūn风的完美笑容,成功jīng分。
一群人哭丧着脸,不敢动了!梅容笑吟吟扫他们一眼,这些人悲催的低头,只敢研究面前碗碟的花纹,不敢对上那双湛蓝如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
开宴了,梅显瞟了因个高又仪态端正,在一群勾着脑袋的旁支子弟中鹤立jī群的梅容一眼,并没说话。其他人一贯只当做没看见梅容,刚好大家族都是“食不言”的,这沉闷也不显得太突兀。
若一直这样无声吃喝,就还算顺利,偏偏梅寰那长不大的,喝了几杯酒晕了头,忘记父母叮嘱,就爱撩一撩梅容,像有qiáng迫症,不然浑身不舒服。
梅寰端酒杯过来道:“阿野,怎么不喝酒?”
梅寰不敢骂自家父亲生的胡子为杂种,却硬赖着说“阿野”是梅容小名,谁纠正都没办法。时间长了,连梅显都叫他“阿野”,好似他真给梅容取过小名一样。
梅容这三年在梅府什么qíng况没经过,若有一天梅寰好好叫他“三郎”或名字,他反而不习惯,就保持和熙如chūn风的微笑,风度翩翩站起身,俯视梅寰道:“大哥好!我还小,不能喝酒!”
梅寰一噎,抬头看着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的家伙,又不能说他不小……人家的确才十二岁。
——你是故意站着的吧!显摆你高啊?
——和大哥说话,怎么能不站着呢?我可不是不懂礼貌的人。
两个人瞪来瞪去,眉眼官司乱打。
梅容笑容得体,可那湛蓝的眼睛里饱含妖光。梅寰气得咬牙切齿,好悬这两年吃了无数暗亏,总算学jīng乖了,再说他也从不当众过分挑衅,只小声撂下一句狠话:“有你求我的时候呢。”
梅容依然微笑以对:“也许,你慢慢等。”
梅寰一拳头打进棉花里,这滋味很不得劲。再看大家虽低着头,可都悄悄摸摸偷看他们,竖起耳朵听。梅寰有意道:“父亲给大姐和我都定了婚事,阿野,你也十二了,没几年也要议婚,不过……”梅寰上下打量梅容,目中毫不掩饰地鄙夷,“只怕没哪家能看得上你,你的婚事嘛,太难办了。”
梅容还是笑:“大哥一直为我cao心,我心领了。”
梅寰气得肝疼,咬牙从齿fèng里蹦出一句:“我当然cao心,一定不会让这事永远难办下去的!”赤果果的反话,当谁听不出来呢?
不过梅容不在乎,依然言笑晏晏:“多谢大哥!”
“呸!”梅寰啐口痰,这是气急败坏啊,大大失了世家子弟的风度了,不过因啐的梅容这个胡子,大家就轻易原谅了梅寰的失态。
因提及梅宜婚事,梅容鬼使神差看了眼屏风fèng隙,瞧见大姐梅宜脸色苍白,不知为什么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难道,是婚事不如她的意?
梅寰呸完,见梅容神思恍惚,还以为吓到他,觉得胜利,得意洋洋走了。
……
冬至家宴之后就是新年,梅容一直想找梅宜问一问她为什么脸色难看,却没见到她。一直到宫中一纸诏书,册封梅宜为三皇子妃,梅容才知道为什么了。
成为皇子妃虽听着风光,可对梅家来说却不算一件好事。因为梅显曾有个小姑姑正是光启帝的梅皇后,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光启帝的五弟天授帝即位后,虽不杀梅皇后。可梅皇后又不能做太后……宫里拱着个年轻的嫂嫂像什么话?梅皇后不得不绞了头发出家,在静业寺了却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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