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使节不依不挠,大闹一场,其意不仅是要触怒天授帝,让君臣生隙,试图重新谈判。更是为了引开注意。使节派人暗中趁着秋gān物燥,放火烧了鸿胪寺,想烧掉四国称臣的国书。
而方士佶被调虎离山,去调查唐郁洲的事。方士佶入仕才两年的长子方如迴,恰在不远处的司农寺任职,见鸿胪寺异常起火,他想起父亲提到里面有重要的东西。方如迴义无反顾冲入火场,拼死找到了装有四封国书的锦盒。
他虽拿到锦盒,却因火势太大无法逃出去,更知道事qíng蹊跷,怕国书有失,就躲在了角落,死死护着锦盒。
方士佶闻讯赶到后,大火已经蔓延。他只发现了长子被烧焦的尸身,来不及痛哭就开始寻国书,结果鸿胪寺能烧的都烧光了,哪里还找得到?
四国使节得知国书被烧,更使劲蹦跶要求皇帝给个说法。方士佶只能和唐郁洲一起入宫请罪,可恰在此时,在冷宫多年的废妃谢氏病亡,天授帝发了疯清查内宫,同时闭朝半月,不问国事,也不见臣工。
天授帝被使臣闹得烦了,便简单粗bào下旨禁绝贸易,不复邦jiāo,把四国使节从天京城赶走,和谈的事不了了之。
沐慈摸摸四封国书:“所以,方学士的长子拼了xing命,救下了国书?”
方士佶眼眶发红,声音略哑:“犬子见火势太大,唯恐国书有失,竟然……他竟然将自己的腹部生生划开……”方士佶父子qíng深,现在提到长子,他还是qíng绪激动,无法成言。
他也是在给儿子亲自整理遗容时才发现国书的,那傻孩子把东西藏在腹内,压在地面,用身体保住了国书。长子那年才二十一岁,雏凤刚刚初鸣,就……他想一想自己疼了多年,寄予厚望的儿子,临死生生挖开自己脏腑的痛苦,就伤心到无法自抑。
方士佶曾在后来面见天授帝,将实qíng都说了。可天授帝困于私qíng,无心再过问。且已经被四国探知虚实,兵力难以为继,也不能拿四国如何。
方士佶就悄悄把国书藏了起来,留待以后。自己心灰意冷,上书致仕。天授帝心中有愧,便加封他为丞相尊位。
方士佶去而从不让人以“相公”称呼自己——不愿意要这个用长子xing命换取的尊荣。
而郁洲没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清白,虽因是公主之子免于追究,却仕途断绝,郁郁至今。
当年的事qíng,现在虽三言两语叙说清楚,却仍不减当时的紧张与凶险。
沐慈长叹口气,放下国书,走下御阶,亲手将唐郁洲扶起:“信安候为国受累,中了小人jian计,不必自责。有机会我定会清查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唐郁洲动容,对德光帝和楚王深深鞠躬。
沐慈又走到背部已经略佝偻,被多年愧痛重压的方士佶身前,用力拍拍他的肩,道:“学士放心,有国书在手,我们不会让令公子,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方士佶身体颤抖,眼眶赤红,却因不能君前失仪,死死忍耐。
沐慈又拱手对德光帝道:“英烈祠和圣贤殿即将封顶完工,请三哥下旨,将大幸开国的五月初一,定为国祭日,请入第一批为国贡献的英魂,以祭天地,告慰英灵。臣弟以为,学士的长子,当入此列。”
德光帝神色郑重:“九弟所言极是,理当如此。”
这个没任何人反对。
“臣……谢恩……”方士佶再忍耐不住,弯下身体伏跪在地,趴着半天不能起身,全身颤抖不停,偶尔才泻出几声压抑的哽咽。
就连最重规矩,爱劝诫的苏砚,也并没有出声指责方士佶失仪,大家都心qíng沉重。
王又伦当年科举试,正是拜在方士佶门下,他立即出列,口称老师,安抚他的qíng绪。
……
国书被收藏在了宫里,沐慈拿着誊抄的副本离宫。
牟渔一直沉默跟随。
沐慈一直到出了皇宫,才对已经漂亮翻身上马的牟渔伸手:“我和阿兄共骑。”
牟渔将他拉上去,抱在胸前,单手扶鞍,把缰绳扔给前面的微生疏。微生疏牵着马,溜溜达达往前慢慢走。
牟渔道:“我不需要你安慰,已经报仇了。”语气到底沉重了几分。
当年牟渔的家族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霄宫,有“北雪见,南云霄”之称。十一年前为抗击敌人,江湖门派也加入了战斗。云霄宫恰好顶在了西南边境,又因得罪过南理明王,惨遭灭门,只有忠仆护送了最小的孩子牟渔一人逃走。
后来牟渔被亲征的德光帝所救,带兵将南理明王连同他带来的人都灭杀了,的确是报了血海深仇。
正因为德光帝帮牟渔报了仇,他才会许诺一生的忠诚,连给皇子灌玉泉chūn酿也毫不手软。他就一条烂命,无牵无挂的。
“哦,那我需要安慰。”沐慈心境虽平和,但不是不会触动,特别在他对大幸有越来越深的感qíng后。毕竟,这块土地上,已经有了他的兄弟,他的爱人,他的伙伴,还有这么多可爱的百姓。
有时候,言语的安慰是无力的,只需要一个静静的拥抱。
牟渔下马时,手里打横抱着沐慈,沐慈双目紧闭,躺在他怀里。
梅容这两天是休假,听闻消息在门口迎接。
他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睡舒坦,起chuáng洗漱后,把沐慈吩咐预留的早饭,加两个菜当午饭吃了。一直等人等到下午,他虽知道沐慈入宫是议事,可鉴于他对宫里的感官并不太好,心里有些担心。
梅容见沐慈被抱回来,又看牟渔神色沉重,他脸色刷得苍白:“怎么了?王在宫里又遇到什么事了?”
赶紧伸手摸沐慈的脸,探他的鼻息。
牟渔也没心qíng玩笑,小声道:“别吵!没事,他日常作息规律,到午睡时间了,在我怀里太舒服,又没打扰,就睡着了。”
梅容:“……”
什么叫“我怀里太舒服,又没打扰?”
梅知道牟渔只是兄长,可还是心中酿醋,不过他是成年人,有点理智,知道可以给梅容脸色看,却不能真翻脸。王就算没睡着,也不可能在牟渔的问题上毫无道理给他撑腰。
梅容就臭着脸色,伸手去接沐慈:“没事就好,那我带他回房去睡,您应该很忙,先忙去吧。”
直接宣示主权!
牟渔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也只能把沐慈送到梅容怀里。他若为一点小事和梅容争,显得小家子气不说,还影响内部团结,让沐慈难做。
旁人:“……”
为嘛有一种大舅子和妹夫之间互别苗头的既视感?
第354章英烈祠大坑
因楚王在小朝会上的建议,德光帝当天就下旨,将开国的五月初一定为国祭日,为圣贤殿和英烈祠请入第一批为国贡献、牺牲的文武,祭祀天地,告慰英灵。
同时,圣贤殿的报名,甄选工作jiāo给了清河王,而英烈祠的相关工作jiāo给了楚王。
圣旨一下,天下哗然。
大家早就卯足了劲准备将自家父祖辈请入的,只是朝廷一直没确定具体时间和准入条件。现在忽然决定请入第一批……第一批啊,这可是天底下至高的殊荣,但只有十几天了,众人还不知其门而入。于是,求见楚王和清河王的人,几乎要把两座王府大门前的路堵住。
清河王和世子沐蕴歌,打算出自己家的门,第一次不能走门,正门侧门都不行,得翻墙!
两人从自家外墙翻了出来,飞快爬上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一路往楚王府赶去,因见楚王府门前也有无数人与车马,最后不得不借道朝阳郡主的开悟园,然后被朝阳带到了王梓光经常爬的墙头。
清河王倒还好,走南闯北,上山下海什么都遇到过,只有世子沐蕴歌跟着老爹,着实长了一回见识——从没见过这样一波二折,翻上爬下的拜访方式。
窥一斑见全貌,沐蕴歌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酸涩——父王这么多年在外头过得什么日子,才换来他和母亲弟妹们的安稳?可这一腔心思不能述说,只好找个软一点的捏捏,他摸摸王梓光的脑袋:“你这爬墙的装备挺齐全的啊。”
王梓光:“……还行!”
我能说隔壁的比我道行深,我就成功过第一次吗?
清河王三两下爬了过去,唤道:“汉庭,快些过来!”
沐蕴歌应了,动作还挺麻利翻过了墙头……多少有了爬自家墙头的经验打底,再说这技能也不难,又有遗传隐xing基因打底。
悄悄跟上的王梓光:“……”
这动作……熟能生巧吧?果然人都不可貌相啊。
不愧都是沐家人!gān啥啥专业!也跟着爬了一回,重温少女时代的朝阳郡主心想:老娘这么多年结婚带娃,技术还没拉下啊哈哈……
几个人各怀鬼胎进了楚王府,见一队锦衣卫从他们面前路过,半点没有大惊小怪,甚至有个锦衣卫都尉过来,对他们逐一行礼,然后道:“殿下在平安殿喝下午茶,已经静候诸位多时。”
几人:“……”难怪一直没人拦着,果然有人道行更深。
他们早就不再对沐慈的神机妙算感到惊奇了,如他们这等凡人,一切行为被那如妖似神的家伙掌控在手,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几个人进了平安殿,见着沐慈不算,还见到挨着沐慈亲密坐一起的高鼻深目蓝眼睛的梅容。众人心中十分好奇,却因要保持礼貌,不敢直盯着人家,只一番见礼问安,有志一同除了招呼一声:“定海将军”就将这人当布景。
清河王早对两人的关系了然于胸,见惯不怪,刚一落座就灌下一大杯茶,喘口气道:“我这才在京中歇了几个月,胳膊腿就有点爬不动了。”
众人:“……”
梅容早习惯了这个人当面装bī格,内里就一糙汉大叔的不羁灵魂。一般二般的人敢在山上糙原海上都闯dàng一番,还如鱼得水么?
沐慈意味深长看了梅容一眼,他总算知道梅容和清河王为什么身份天差地别,却相jiāo莫逆了,原来扒开外在看实质,里头的货那是一国的。
梅容眨眨眼,传达“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信息,眼神略带点赖皮和小无辜,含有更多笑意,看着沐慈。
沐慈想笑也就笑了,勾唇露齿,伸手把梅容的脖子勾下来脑袋按在怀里,在他头上用力揉了好几把,把他本就有点狂野的小卷发揉成了金毛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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