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心一噎,却根本无法反驳。
乐招心里过了一遍律典,道:“水莲心所犯之罪,当臀杖五十,罚银千两,流放劳役五年。若以贱犯贵,罪加一等。殷峰主所犯,当鞭刑一百,罚银五千,流放劳役二十年。但殷峰主所放要犯为谋逆这种十恶不赦之罪,当同罪论处。”
简英培养的死士,多番试图刺杀沐慈,肯定属于谋逆大罪,本该判处死罪并株连九族,因为沐慈仁德,从不轻易株连无辜,所以就相当于死罪。
殷留试图解释:“我放走简英,实在是曾欠下他救命之恩,我辈……”江湖人嘛,讲究个快意恩仇,法律法规算个P。
沐慈对这种人从没有什么好脸,纵使殷留应该算真正的大幸第一流的武者,他也不耐烦听他解释,又打断道:“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私jiāo如何。简英培养死士,暗中纠结江湖势力想要做什么,相信你不需要我分析给你听。你放走简英总不至于是为了国家公义,只为私qíng小义,不是你脱罪的理由。”
殷留再次被噎住,再次无言以对。纵使他武力qiáng横,一人之力可以挑翻整个王府诸人,带着水莲心逃之夭夭,可是当真如此,和楚王府,和朝廷就相当于正式决裂。他不认为朝廷会拿他怎样,却知道楚王必定不会放任。
殷留不愿意以一己之私,致使整个江湖动dàng,甚至覆灭。
江湖势力,肯定抗不过正规的国家力量,特别是背后有多智近妖的楚王指挥的。
好在沐慈也不愿意走到与江湖势力决裂的地步,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内部消耗,留了水莲心xing命,和殷留谈判,就是为了找一个共赢的方法。
沐慈道:“臀杖鞭刑,我一直不提倡,就免了。罚银翻倍缴纳,至于流放劳役,在哪里劳役都是一样的,不如就到王府劳役,听令帮国家做事,清赎罪行。”
什么帮国家做事,其实还不是给楚王做事?
这和殷留心里预想的自己的结局其实差不多,毕竟他和孽徒的武功高,在谁眼里都是值得招徕的对象。只是殷留武功高qiáng,实则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好先生,不愿意成为他人手中刀剑,做些yīn私之事,所以才在雪见峰隐居,教教徒弟,整个雪见峰也以避世为主。
如今却是逃不过了,殷留心中一叹,对楚王的一丝敬仰也消散了——这个天下闻名的贤德王者,看来也是有私心的,留下他这个武功高qiáng者能gān嘛?
用来保护,甚至暗杀,是最好用不过的了。
沐慈果然道:“水莲心罪加一等,劳役十年;殷留劳役二十年;若表现良好,可获得减刑机会。你们一会儿签字画押认罪,认罪书不适合公开,会存放在宫内机密档案处。”
这是给殷留和水莲心套上枷锁,若两人逃走或有二心,就公布认罪书,毁掉他们的声誉,稍加cao作就能让他们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乐招飞快拿来笔墨,书写罪状,让两人签字画押。两人都是心中一叹,老老实实画押,如今才算见识到了楚王的真正手段,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心黑手狠,掐中七寸。
沐慈收好认罪书,才对殷留道:“你在王府服役,我也只让你做两件事。”
戏ròu来了,殷留道:“愿闻其详。”他也没有抵触qíng绪,左右不过是保护,暗杀这种,反正江湖人都做惯了的。
不过,沐慈若真是殷留所想,私心谋利,他就不是以“天地为棋”的天下贤王了。
沐慈道:“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便是大幸境内江湖势力的整合。”
殷留心道:喝,看来野心不小,这是要笼络整个江湖势力为他所用了,殷留赶紧推辞:“老朽不才,这么些年在雪见峰闭门不出,连如今江湖上有哪些后起之秀都不知道,实在办不到殿下所言‘整合天下江湖势力’的托付。”
“不急,不是你想的那样。”沐慈道,虽然殷留是个老江湖,可因为在雪见峰闭关居多,相对单纯,并没有隐藏心思的高深手段。再说对沐慈来说,他想知道任何人的所思所想,都是很容易的事。
沐慈解释道:“虽然在江湖人士的认知中,江湖是个远离皇帝,远离官府的所在,可毕竟江湖人都生于斯长于斯,是大幸这一方水土养育成人的,都是国家的一份子。我知道,在十一年前异国入侵,也有许多江湖人士奋起抵抗,保家卫国,实在是令人钦佩的铁血儿女。”
沐慈说道这里,一大早出门办事才赶回来的牟渔,手里抱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过来了。
殷留看到那小男孩,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却忍住了,移开了视线。
沐慈将他的表qíng看在眼里,并没有询问,继续道:“既然大家为国为民的心是一样的,我也不愿意发生官府与江湖jiāo恶的事,所以简英纠结江湖势力打算找皇族报仇的做法,我能理解却并不认同。”
殷留意识到自己大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并不打算以朝廷名义gān涉江湖事务,亦不是为了笼络谁。只托殷峰主与水探花,组建一个大幸武者联盟会。将江湖势力整合起来,为国家所用。”
沐慈解释道,“第一,江湖各大势力团体都派人列席联盟,获得席位,江湖势力的日常管理就由联盟会自主管理,相关制度你们自行完善,朝廷不会gān涉。但经由武举晋升,或以其他方式授了实权官职的江湖人则隶属国家,不再属于联盟会。”
“第二,建立武者分级制度,联盟会对江湖成员进行公正评定考核,规定同等级别才允许决斗,避免高等级对新手的碾压,让整个江湖有生力量得以发展。对破坏规则,妄动武力胡乱杀人,以武凌弱者,由联盟会组织缉拿、审判与裁决。官府不cha手。”
“第三,国家在危难之时,譬如外族入侵,江湖人有保家卫国的义务与责任,相应国家号召共同抗敌。国家也会发饷银与抚恤。国家日常维护稳定若有需要,譬如保境安民或查案问qíng,也不会qiáng行下令,会通过联盟会发布悬赏或征召,江湖人士自愿应召,但一旦应召,则必须在征召期内听从国家统一管理,国家人员违反规定联盟会可向上申诉,江湖人士破坏规矩则jiāo由联盟会调查处置。”
“其他具体事宜,在实际运作中,国家与联盟会协议处理。”
殷留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楚王的打算了,这样做相当于国家和江湖进行合作,对两者来说都是百利无害的,江湖有个联盟会管着,能规范队伍,不会再有作jian犯科者,更不会做出伤害国家的事。国家官员有协议约束,也给了江湖人更多的自由,甚至可以说给了更高尊重,给足了脸面。
殷留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对沐慈深施一礼:“楚王殿下高义,老朽实在……”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肚子感叹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水莲心听到这里,眼眶有些发红,心中也是激dàng。他以为自己看懂了沐慈,却一次又一次被他的光芒所慑服,如今更是光芒万丈,耀眼无比了。
沐慈道:“做这件事,不是一年两年能成功的,所以需要两位做好长期坚持的准备。”沐慈又对殷留道,“另外,我对你的内功修习方式感兴趣,就是我拜托你的第二件事。”
殷留道:“殿下所托,必不推辞。”
“好,慡快!内功这种东西很有研究价值,我希望你公开方法,或广收门徒,将这门秘技发扬光大,而不是弊足自珍,最后导致失传。”
要把绝学公开,殷留一点抵触qíng绪都没有,心下佩服楚王心胸,点头说:“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出气感。”
“无妨,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殷留又是一礼,道:“如此,老朽定当倾尽所能,为殿下,为国家效力。”
“好!”
殷留甘心留下,水莲心也不觉得惊愕。
他这个师父的功夫高深莫测,从前天授帝招徕过他,其他势力也手段百出想要得到他效力,却都被拒绝了。师父宁可呆在雪见峰深居简出,一心向武,从不过问人间事务。
这一回,因自己犯错才将师父引下了山。更因沐慈的高义,折服了师父,让师父甘心qíng愿为沐慈,为国家效力。
“公事谈完,谈谈私事。”沐慈对牟渔招招手,接过他怀里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是个一个粉雕玉琢,比天使还漂亮的孩子,却没有什么表qíng的小男孩。沐慈问水莲心:“这是你的儿子?长得和你挺像的。”
见过水莲心小时候的师父殷留心道:什么挺像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才二十一二岁的水莲心却是一脸惊诧莫名,辩驳的声音太高,都有了一丝破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第423章流言再起
水莲心坚决不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赶紧辩白:“这孩子少说四五岁,我如今才二十二,怎么可能生出这个大的儿子……”
沐慈看出水莲心的惊讶不是演技。
牟渔把孩子又抱回来,小孩子依然没什么表qíng,好似根本不关心自己被谁抱着。
牟渔问沐慈:“这孩子和一般孩子不同,你看出来了没?”
沐慈的确发现了异常。
本来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调皮好奇的年纪,可这孩子虽是一脸纯真,纯黑的眼睛十分清澈无辜,不谙世事的,眼神却不灵动,少有qíng感波动。特别是小眼神特犀利,专盯人的咽喉,眉心与心口看。
才四五岁的孩子,竟像是染过血的。
沐慈拧眉:“是简英那里被当做死士养的孩子?”
“是啊,不过这个最特别,简英被追得穷途末路也要把这孩子绑在怀里带走,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他。若非这孩子拖累,我们不见得能困住简英。不过我们也不愿伤了孩子,一时半会拿不下简英。”牟渔说到这里,看向殷留,客气笑道,“若非老峰主出手,这孩子也不能留下来。”
后面虽没说放走简英,但大家谁都知道牟渔话中未尽之意。
殷留摸摸灰白的胡子,有些不自在道:“老朽的确是因私废公,汗颜汗颜……留下孩子,也是不忍再出第二个孽徒!”
殷留看上去倒像个老好人,心地纯善。所以水莲心绝对是被简英教歪的。这小孩子若被简英带走也必定教歪,现在看过去,这个孩子的天xing也已经被扭曲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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