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盆水泼出去,再给我换一盆gān净的水。”周氏冲着连芽儿使唤道。
连芽儿答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端着盆出去,一会,就又端了一盆gān净的水回来。
“去吧,别走远了。”周氏将衣裳放进水盆里漂洗,一边对连芽儿道。
连芽儿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蔫吧,”对于使唤的如此顺手的孙女,周氏也看不上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副受气的样。”
“赶紧张罗做饭吧,”连老爷子就道,“下晌他们几个还得下地。”
“你不去看着了?”周氏就问。
“不去了。不服老不行,没摔着骨头,我这浑身还是疼。”连老爷子在炕上挪了挪身子,“我这一摔,把他们也给吓的够呛。老四又来了一趟,这回,不用我看着,他们也能乖乖地gān活。”
周氏没有说话,低头漂洗衣裳,眼睛中闪过一丝黯然。他们老两口子在这老宅里,说话是越来越没有以前那么顶用了。
为什么一直使唤连芽儿那,那自然是别的人她不那么能使唤得动了的缘故。
从老宅离开,因为看着时辰不早了,连守信和小七就没往地里去,而是和张氏、连蔓儿一起回了家。
“都嫌踩一脚泥,又累,不愿意拉车,你推我我推你的,老爷子看着着急,就自己去拉了。”回到家,连守信一边洗漱,一边跟张氏说着话。
“他们也不拦着?”张氏就道。
“应该拦了,也就是动嘴不动手。估计巴不得老爷子把啥活都给gān了才好那。也不想想,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以前一样那?!”连守信用gān净的布巾擦gān净了手脸,坐到炕沿上。
“就这样,我爷还是偏疼他们。看说的那些话,护的那叫一个风雨不透。”连蔓儿在旁边,给小七擦gān净了头脸,又让小七自己去洗脚。“把脚好好洗洗,你也光脚在泥地里踩来着吧。”
小七嘻嘻地笑着不答连蔓儿的话,只乖乖地脱了鞋子洗脚。
“姐,你听出来没,咱爷说那话,好像咱把牲口和大车借给他们就没事了似的。”小七一边洗脚,一边道。
“那没门!”连守信断然道。
第七百零一章又要分家?
“真要有困难,要咱帮把手,那还没啥。可咱不能养懒人,那是害他。”连守信有些生气,略微平了平气,才说道,“不说别人,就说继祖,他因为啥那么浮。那还不是没吃过苦,不知道那一颗颗粮食来的不容易?”
“就得让他们自己体会体会,知道庄稼人的辛苦,以后他们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才能勤俭持家。当初都说好的,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我又不是没种过地,就那几亩地,他们那些人,根本就不用老爷子动手。不想吃辛苦,就想擎现成的,那不成村里的二流子了?这个时候咱们去帮忙,那不是帮他们,是害了他们。”
“老爷子现在也有点糊涂了,等他好好想想,就能明白过来。”最后,连守信道。
连守信洗漱gān净,换了一件布衫,就带着小七往前院去,跟长工们一起吃饭。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就在后院吃。
饭桌上,娘儿几个少不得又议论起这件事。
“老爷子心疼那几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吧,我感觉,老爷子现在说话,不向以前那么好使了。……他有点使唤不动老宅那些人了。”连蔓儿对张氏和连枝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话,刚才在连守信跟前她就没说。
至于连老爷子为什么没有过去的威信了,说到底,也怪不了别人。上次连守信在老宅发了脾气之后,这种qíng况就出现了。
“我是想不明白,那老些人,就你几亩地,犯得上这样吗。大当家的那一股gān活不行,那他们俩人咋地也能当一个劳力吧。二当家的两口子是爱偷点懒,可真看住了地里的活他们俩还都行啊。四郎这两年大了,也能当一个劳力。六郎小点,可听说挺有力气的,gān活实在。就算继祖媳妇她们几个因为小脚不下地gān活就这几个人也能把地里的活gān了啊。”张氏将老宅的人头数了一遍,说道。
和以前没分家的时候相比,老宅的劳力少了,但是田地也少了,现在的劳力和土地比率,应该是跟没分家的时候差不多。却出现了现在这种qíng况,张氏很是不解。
“娘你不能那么看。”连蔓儿想了想,就笑着对张氏道,“你想想,以前大当家的那一股,是大家伙都默认了不用下地的。下地gān活的,就咱这几股人。咱家不用说,就是我三伯他们那一股gān活也实在。那时候,二当家两口子就算偷点懒,有咱们这些人比着,再有老爷子在旁边看着他们也差不到哪去。”
“现在,老宅那边,就两股人,大当家的一股现在得下地,可他们下地了,俩人还不一定能顶的上一个。有他们在旁边比着,二当家那几个人,能心甘qíng愿好好gān活?”
“这倒是,二当家两口子是能gān活,就是爱攀比。以前跟咱们比都是他们占便宜。现在跟大当家的比,就是他们吃亏。他们俩肯定不乐意。还有四郎,那也是个偷jian耍滑的。”张氏听了,就点头道。
“这还是他们老宅自己攀比。”连蔓儿又道,“我估计,他们心里恐怕还跟咱们攀比那。咱家是咱自己乐意gān,不然都jiāo给长工,那也没问题。再说又是骡马,他们肯定觉得咱们比以前省劲。”
“省啥劲,以前才几亩地,现在是多少。再说,现在还得管着那老些人,累心。”张氏就道。
“是这个话,就怕他们不会这么想。”连蔓儿就道,“另外啊,他们怕还跟我三伯他们攀比那。我三伯人家没地,根本不用下地gān活。他们肯定眼气!前天叶儿还过来跟我说了,说是二当家的给三伯话听了,想让三伯过去给帮工。”
“他也好意思。”张氏哼了一声,“不是他们算计亲兄弟,叶儿她爹能差点没命。人家现在虽然没地,手里也有活计。再说,他们又不是真缺人手,就是懒。”
“可不是,叶儿为这事,可是气的够呛。”连蔓儿就道。
“是挺让人生气。”张氏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跟那种人生气也犯不上。”连蔓儿又道,“gān脆他说什么,都只当没听见最省心。”
“对。”张氏和连枝儿都点头。
这话很有道理,说起来也容易,但是放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中,能够真正做到,却并不容易。
这一场秋雨,给庄户人家增添了一些艰辛。好在,之后的天气一直都很晴朗,地里很快就gān慡了。被车辙压过的泥地里,gān燥了的泥块呈现出鱼鳞状的纹路,有的是薄薄的一片,一捏就碎。辛苦了两天,好在对收成的影响并不大,庄户人家很快就都忘曾经的艰辛,重新陷入丰收的喜悦中。
连守信最终也没有借给老宅大车或者长工,连老爷子也没有再下地,只是每天到时候就催促连守仁和连守义几个。这几个人,最终还是将那几亩地都收割了。
等连老爷子自觉好了些,他又下地看了一回,结果差点气的再次中风。
连守仁、连守义这几个是将地理的庄稼都收了回来,但是活gān的太邋遢了。高粱、糜子还有玉米茬子,足留了有一尺多高。垄沟里还明显地散落着高粱穗子。连老爷子作为一个老庄稼把式,自然是看不上。不仅看不上,而且还觉得相当丢脸。
连老爷子在地里就发了脾气回到家之后,就躺倒在了炕上,饭也吃不下。这一场闷气生了好几天,才慢慢地缓过来,不过jīng气神又减了几分。
五郎在罗家村的庄子上住了几天,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些事qíng,只是摇头叹气,也没说什么。她们家的庄稼差不多都收拾了进来,都放在打谷场上晾晒。连守信、五郎就又带着人去了葡萄园,开始采摘葡萄,酿这一年的葡萄酒。
等葡萄酒酿的差不多了,连守信又开始领着人整地、往地里送粪,准备种冬小麦。
这期间,过了八月节,这一季的河鲜又卖了一个好价钱。
一家人忙的几乎脚不沾地,直到进了九月,冬小麦也种好了,才有工夫喘了一口气。经过这一个月的忙碌,一家人不仅没人抱怨,反而都更加神采奕奕。尤其是晚饭后,听连蔓儿和小七拨拉算盘珠子算账的时候,连守信和张氏都笑的合不拢嘴。连蔓儿几个也都不逞多让。
“又是一个丰年。”连守信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舒坦地伸展四肢,感慨道。
一家人就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起来。
“下晌二郎往老宅送粮食,到咱家来坐了一会。那时候你不在。”张氏一边趁着傍晚的最后光亮做针线,一边对连守信道。
“二郎说啥了没?”连守信就问。
“没说啥,我问了他在作坊里gān的咋样,他说挺好的。”张氏就道,“二郎累瘦了。这一天天去作坊gān活,一早一晚还得帮着家里收地,也就是他身子壮,搁别人早受不了了。”
“二郎这孩子,命苦啊。”连守信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半晌,才说出一句。
“一根蜡烛两头烧,哎。”张氏没有抬头,所以并没有看见连守信此时的脸色。“听说在那边,还天天看着个好脸,往这边送粮食,每次都得不着好脸。”
一根蜡烛两头烧,这是一句俗语,在这里形容二郎一边要去作坊里做工,一边还要下地gān活。
“光好脸有啥用。”连守信就道,“他这么给老罗家拼命,再不给他个好脸,那也别活了。”
连守信的语气有些冲,张氏终于发觉了。她抬起头看了连守信一眼,就不吭声了。
“算了,算了,说这些有啥用。”还是连守信自己缓了过来,不过还是向张氏问道,“今天二郎去老宅,二当家的两口子又骂他了?”
“那还用问吗。”张氏就道,“这不二郎有了工钱,粮食都送的及时,二当家那两口子就朝他要东西,二郎没答应。”
“也怪不得他们俩口子越来越懒。”连守信就道,“有二郎每个月这口粮,他们俩就更不想gān活了。再多给他们点,他们更飞上天了。”
“二当家太太又开始串门子了,听说背后一总叨咕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大当家的那一股人。”张氏就道,“二郎给的粮食,都归公中里,他们就落下点衣裳。听说这两口子都跟人说,大当家的一家是靠他们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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