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们进门的动静终于传到了上房里去,就听得周氏的骂声一顿,不过也只是顿了一顿,紧接着又骂了起来。连蔓儿侧耳细听,就听见了蒋氏的声音。蒋氏的声音比起周氏来,是低了许多,模糊着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用猜的也知道,蒋氏肯定是在劝周氏。
只是,周氏不肯听。
也许蒋氏是明白劝不转周氏了,她很快就和连继祖从上房屋里出来,快步地迎了过来。连芽儿和大妞妞紧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跟前,连继祖和蒋氏都忙给连守信和张氏行礼。
“四叔、四婶,……知道四叔四婶要来,刚要接出去,四叔四婶就进院子了……”连继祖和蒋氏一边道歉,说自己礼数不周,一边解释道。
连芽儿和大妞妞也上前行礼,姑侄两个如今都又长高了一些,身上的袄裙也有七八成新,看着像是刚刚换上的,连头发都是刚刚重新梳好的。
而上房里,周氏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的骂声依然还在继续。连守仁没有接出来,连蔓儿想,应该是被周氏骂的不敢动坑了吧。
“……你挤咕啥眼睛,”连蔓儿一家已经走到了上房屋门口,周氏的斥骂就越发清晰起来,“你看不上我,你有能耐你把我挤出去,这家就都是你的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怂种样。你当你现在吃喝不愁的,敞亮大房子住着,你当这都是你的?你过的是我的日子,你知道不……”
周氏是如何骂连守仁的,连蔓儿听连叶儿等人不止一次说起过,而这一次还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现场版本的。
连叶儿等人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周氏骂别的儿子、媳妇们非常狠,到了连守仁这里,也是一点余地、一点脸面都不肯给连守仁留。这是专往痛处骂,当着连守仁的一众儿孙的面,血淋淋地揭连守仁的脸皮。
何等的辣,何等的狠,又是何等的蠢。
只不过周氏从来不会觉得她这么做是愚蠢的,相反,她一直将此项技能当做她的看门绝技,是她控制、拿捏儿孙们最好的手段之一。
只是被这种手段每天折磨的人,他们的心里会是怎样那?
连蔓儿就看向连继祖、蒋氏。
连继祖和蒋氏都已经涨红了面皮,各自挪开视线。而连芽儿和大妞妞两个,脸上倒没什么,只不过也都垂下了头。
都知道羞臊,只是两个年纪小的,还不能像连继祖和蒋氏那样深刻的领会周氏的斥骂中的含义。
再看连守信,则是黑着一张脸,眉头紧皱。
“这又是因为啥?”张氏放慢了进屋的脚步,压低声音问蒋氏道。
“也没因为啥,好像……我奶让妞妞她爷把尿盆拿屋里来,妞妞她爹就说刚过晌午,天还大亮着……,我奶就火了,说妞妞她爷不听使唤,一直骂到这个时候,我们咋劝也劝不住。刚才我和妞妞她爹都给我奶跪下了,……还是接着骂……”蒋氏脸色通红,低声跟张氏解释道。
至于连守仁,还有连继祖、蒋氏还对周氏说了一会连守信一家要来,屋里放了尿盆不好看的话,周氏一样不予理会,还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伤及连守信、张氏。这个话,蒋氏是一个字都没敢提。
“啊……这才是啥时辰,离黑还早啊。这个时候拿啥尿盆?就今天这样,还是天天这样?”张氏听了,也觉得周氏的做法难以理解,就又问蒋氏道。
“也就……不只是今天,”蒋氏微微低头,眼珠略转,话语不着痕迹地拐了一个弯,“往天也有,家里要是不来人,她说啥就是啥。……我奶原来不这样,就是这半年,一天比一天厉害。有时候猛地说一句话,神神鬼鬼的,我们都听不懂。”
“哎呦……”张氏就哎呦了一声,心思已经转到了某一个特定的方向上面去了。
连继祖在前面紧跟着连守信,还殷勤地替连守信打起了门帘,连守信、张氏、五郎、连蔓儿和小七众人鱼贯走入上房东屋。
东屋里,依旧如同往日那样,收拾的极是gān净利落。周氏也一如往常,盘腿在炕上,四平八稳地坐着。
连守仁垂着头,站在炕沿下,被周氏骂的面如土色,一声也不敢吭。
周氏坐在那,手指着连守仁,正骂的唾沫横飞。
“娘……”连守信进屋站下,就叫了一声。
周氏似乎这才知道连守信来了,停止了对连守仁的斥骂,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连守信。
“啊……老四来了?”终于不骂了,脸上也努力地做出柔和的神色,而且没用连守信劝说,这在周氏,可算得上是非常给连守信脸面了。
“娘,你老人家最近身体好啊!”张氏也上前,跟连守信一起给周氏行礼、问安。
“啊……”周氏扫了张氏一眼,慢慢地啊了一声,算做是对张氏行礼和问安的应答。
五郎、连蔓儿和小七随后也上前,给周氏行礼,并让小丫头送上带来的点心盒子。
“坐吧,都坐吧。”
周氏的脸上就活泛了许多,一面从背后她自己的被窝卷上拿了小褥子下来,铺在炕上,指着连蔓儿让她坐,一面连继祖和蒋氏也在地下将家里的几把椅子排开,铺上了软垫子,请连守信、五郎几个坐。
第九百七十章周氏的担心
连蔓儿拉着张氏就在炕上坐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都在椅子上坐了。
“赶紧的,烧水了没有,快给泡茶。”周氏又吩咐蒋氏和连芽儿道。
如今周氏不仅不当着张氏和连蔓儿的面前摆脸色了,还能如此张罗招待,不得不说,跟过去相比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只不过她还是对张氏不假辞色,有时候还要故意表现出些怠慢来。周氏这样做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是为了表现她比张氏尊贵,高了一头,张氏即便是诰命夫人了,在她跟前还是得看她脸色。
大家都落了坐,连守仁这个时候也不好在炕前站着了,可他也不敢上外头去,也不敢坐下,就在旁边站着,瘦骨伶仃的,很是尴尬。周氏不发话,他啥都不敢做。
周氏如今,是将连守仁拿捏的死死的,丝毫不逊色于过去拿捏连守信、连守礼。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周氏是厉害,不过,如果只是周氏一个人,连守仁并不至于怕她到这个程度。毕竟跟连守信和连守礼这兄弟两个不一样,连守仁在周氏跟前原本是有脸面,且并不大受周氏辖制的。
但是周氏并不只是周氏,她还是连守信的娘。在连守仁看来,周氏背后站着连守信这一家子。不管怎样,在他和周氏之间,连守信这一家人支持的都会是周氏。他怕周氏,怕惹恼了周氏致使周氏大闹起来,惊动了连守信一家人。他怕连守信一家以此做借口,要跟他算过去的帐。
这是连守仁之所以这么害怕周氏的深层原因。
连蔓儿一家知道,周氏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她更肆无忌惮地折rǔ连守仁,以便自己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
而且rǔ骂连守仁,打连守仁的脸,还可以杀jī给猴看,震慑连继祖和蒋氏。周氏现在但凡有一些不顺心,就会拿连守仁出气,却很少对连继祖和蒋氏翻脸。
周氏从不当面骂大妞妞,却有时候会骂连芽儿。但是家里吃的穿的,她都会明显地偏向连芽儿一些,贴身照应的事qíng,也都支使连芽儿给她给做,出去串门子也只带连芽儿。
连继祖陪着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蒋氏带着连芽儿和大妞妞端来热茶,又端了两三样的gān果子。
只是连守仁不当不正地站在那,实在是有些不好看。不过连守信并没说什么,张氏、连蔓儿也就只当做没看见一样。
“你还在那杵着gān啥,摆个受气的脸给谁看那,我给你气受了?”许是觉得威风摆够了,骂的舒心了。周氏就发话道,“我是落你翅膀根底下了,你不给我气受,那就是大天了。……一边去,别站在那,柱子似的,害事。”
周氏这是发下圣旨,赦免了连守仁。连守仁这才敢移动脚步,挨挨蹭蹭地到了连守信近前。
“坐吧,”连守信只看了连守仁一眼,又叫连继祖,“继祖,给你爹办个凳子。”
连继祖忙答应了一声,将个凳子搬过去,连守仁这才坐下了,连继祖随之也在下首坐了。
大家谁都不提周氏骂连守仁的事qíng,只是问了些周氏的起居,又说了两句闲话。
“……娘啊,五郎定媳妇了,腊月就要成亲了,给你老报个喜讯!”连守信就告诉周氏道。
“这可是大喜。”周氏看了一眼连守信,又看了一眼五郎,脸上竟有几分的慈和神色,“眼瞅着,五郎都娶媳妇了。这媳妇好吧?多大了,家里都有啥人啊?”
“各方面都挺不错的,是教五郎的鲁先生给保的媒。”连守信又大略地说了说秦若娟以及秦家的qíng况。
“是挺好,挺好。”周氏就道,虽然连守信已经尽量简单明了地说了,但是周氏显然对外面的事务并不了解,只是点头说好,别的就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五郎娶了媳妇就好了。”
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也都忙向连守信、张氏和五郎道喜。连守仁和连继祖都念过书,跟五郎说起话来,故意说些文话,不过两人的话都不多,反复也就是那么几句。倒是蒋氏颇为善于应酬,吉祥喜庆的话一套套地,说的张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你们在这添盖房子了,那往后五郎成了亲,也是在这住呗?”周氏就问连守信道,话是问连守信的,但周氏的目光却看向五郎。
“这是家,哪能不在这住那,那房子就是给他们兄弟俩娶媳妇盖的。”连守信就笑道。
连守信这么说了,五郎就没说话。
“你说了是算咋地。”周氏又看了看连守信和五郎,两只手在大腿上攥了攥,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周氏这句话连守信没听清,连蔓儿坐在炕上,倒是听清楚了,不过她只是装没听见。
她们一家这次往府城去,一住就是两个月有余,三十里营子这边就有人猜测,说是连守信如今做了官,两个儿子也眼看都要走仕途,自然不乐意再在这乡村住了,往后一家人肯定要在府城安家。
连守信他们这次去府城,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个话,就传到了周氏的耳朵里。
周氏的xing子雷打不动,连老爷子过世,她也照样吃的香睡的下,什么都不耽误。但是听了这个消息,周氏却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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