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在一旁没有吭声,她听詹嵘说过,詹家这位老夫人一生无儿无女,收养了数名孤儿,而且都培养成才,他们年龄差很多,詹嵘算是里面年纪比较小的。
詹嵘坐在一旁陪她聊天,也是面带笑容,不是亲生母子,却更胜过亲生的。
门外有人敲了两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就直接开门走了进来,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哥,他看到詹老夫人眼睛亮了一下,跟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小狗一般就冲了过来,亲热道:“妈妈,您快看,我找到了什么!果然还是自己来找一趟最放心,这不是您一直想要的那份海报吗,是这个吧?喏,上面还有您和其他朋友的合影!”
他走过来的急,眼里除了老太太谁都没来得及看,捧着辛苦找来的那两张海报就来献宝了,得意道:“我还特意找人修复了呢,那个师傅手工特别好!”
詹老夫人拿过来也不急着看,先嗔怪道:“詹毅,你又这么毛躁,跟你说了多少次要稳重一些,让人看笑话了吧?快来问好,这是……”
她还未说完,吴霜一紧张就自己先站了起来,伸出手道:“吴霜,我叫吴霜。”
那个起了一个中国名字,一口中文也说的贼溜的黄毛小哥上下打量了她,又看了老太太。
詹老夫人笑道:“是你嵘哥的女朋友。”
黄毛小哥立刻笑逐颜开,握了吴霜的手一下,亲切道:“嫂子好!”
吴霜被他喊的脸上有些发热,但是也被他的这份热情感染了,没有刚开始那么拘谨了,也笑了一下。
外国小哥打过招呼,又期待地看向老太太,他是收养的孩子里最小的一个,年纪都可以喊詹老夫人一声奶奶了,但是从小听着其他哥哥姐姐们喊“妈妈”,发自内心的羡慕,这位也哭着闹着要喊,詹老夫人就随便他喊了。他待在老太太身边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老人平时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收集一些过去时候梨园里的老物件,这些孩子们都记在心里,有空就帮老人找一些来,其中詹毅找的最勤快。
詹老夫人把挂在胸前的水晶眼镜戴在鼻梁上,打开那已经泛黄了的旧海报看了一眼,处理的整洁干净,纸张年份久了有些脆,但是边角都已经修补的妥帖,有几块脏污的痕迹也都清理干净,而且看的出,已经精心消毒处理过,非常细心。
那是一张老戏班正月里演出的宣传单,虽然是一张简单的戏单,但詹老夫人还是认真看了很久,从上面的演员表一直看到灯光、绘景、道具和服装等幕后工作人员的名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看,尤其是那张黑白的简单剧照,她用手指抚过之后,看着它的眼神就像是透过这张纸,看到了过去的时光。
“没想到还能找到这个呢,”詹老夫人仔细看了时间,“一九五六年三月,我记得这场,是人民委员会主办的专场,请了戏班过去做演出。”
外国小哥挺开心的问:“妈妈,您也去了吗?”
詹老夫人点点头,目光还落在那张海报上,“去啦,大家伙都去了呢。”
外国小哥又跟吴霜显摆:“我妈妈以前是剧团的演员,女一号,特别厉害,你看她现在是不是身材还保持的很好?”
吴霜连忙点头:“是,气质特别好。”
詹老夫人抬起头笑道:“你别听他在那乱说,他都没正儿八经看完过一场戏,我以前唱过两年老生罢了。”
吴霜道:“您嗓子好,唱的肯定也好。”
詹老夫人道:“剧团里有一个小桂枝,她的嗓子才叫好呢,老生花脸都能唱,后来调门高了,我父亲,哦,也就是剧团团长,特意教她去学旦角,那声音,非得现场听一遍才能知道什么叫三月不知肉味。”
吴霜眼睛瞥了一眼海报,愣了一下,问道:“您和金大师是?”
“那是我父亲,我祖父和外祖父的名字你或许听的更多一些。”詹老夫人神情坦然,同她说了几个人名。
吴霜脑海里闪过一位国宝级京剧大师的名字,嘴巴惊讶地微张,紧跟着就有些紧张起来,她当初还是为了做一套首饰寻找素材,特意看过一阵儿京剧有关的书,但只是翻书,就必定越不过金家班,当初两岸友好访问,金家是作为艺术家第一批同行的,在那个年代轰动一时。
至于后来,76年发生了那场文化运动,很多老艺术家都吃尽了苦头。
詹老夫人仪态端庄,但是吴霜细心观察之下,这才发现她坐着的是一部轮椅,用薄毯遮盖在膝上,老人腰背挺地笔直,无论何时都不曾随意倦怠。吴霜垂下眼睛没有多问,但是视线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轮椅的一角,心里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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