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为赶路途中几乎没有进食和休息,疲劳让太子睡得很沉,嘴角还有白沫往外冒。
像他这样注重仪态的贵公子,这辈子或许不会有第二次如此狼狈的时刻。
皇后让人给他擦干净手脸,都没能弄醒他,就是扒拉他握住太子妃的手的时候,他会突然惊醒,生气的不许人分开他和他妻子。
后晌,太子妃醒过来一次。
她微微一动,太子就跟着醒了,“嗖”地站起身看向妻子,宽阔的肩膀把照在太子妃脸上的夕阳都挡住了。
太子妃眼睛现在看不清东西了,又被挡住光,睁开眼,只看见黑黢黢的一个高大人影罩在自己上方。
但她用不着看清细节,陆锦安任何一个剪影她都能认出来。
这个接连半日吊着一口气,眼睛都睁不开的女人,一看见丈夫,就回光返照一样笑起来。
笑容居然稚气得像个孩子。
“孩……”她吃力的张嘴,想要给丈夫公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太子握紧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孩子很好。”
太子妃还那么稚气的笑着,她并不是要打听孩子怎么样,只是单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
这是多年来自认为一无是处的太子妃,觉得自己在丈夫面前最拿得出手的一天。
太子像看着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细细的注视着太子妃的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被汗水粘在脸颊的碎发。
太子妃充满死气的苍白脸上,眼睛却是活的,甚至有点得瑟的看着陆锦安,迫不及待发出微弱的嗓音:“看见了吗?孩子……像你……”
刚出生的婴儿哪里看得出像谁?她就是觉得丈夫的表情不够惊喜,所以没话找话,想多谈一谈自己立下的大功。
那双期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就好像他欠她一个摸摸头的表扬。
太子的神色近乎沉痛,根本装不出对孩子降世的欣喜,他轻轻地俯身搂住妻子,低哑的说了句:“孤只想看着你。”
“看着你到老。”
*
营帐里烛光摇曳,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以及将领参谋都跪在皇帝卧榻旁。
皇帝又陷入半昏迷状态,想要集中涣散的精神却力不从心,好不容易睁开眼,忘了自己叫来了儿子们,也不记得自己打算做什么。
一群人都耐心等待着,一直等到皇帝又昏睡过去。
中途太医来过几次。
伴驾的文官们用眼神询问太医圣躬是否安然,太医用惶恐的脸色让他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被叫来的皇子们,一直在帐篷里跪到半夜。
六皇子一直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躺在榻上的那个男人,是六皇子从五岁期盼到十五岁的人,母妃失宠的痛苦,让六皇子一度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心里也会对父皇冷落,这样才公道,只在表面上遵守孝道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幼年时期,父皇短暂如昙花绽放的疼爱,此刻针一样扎在六皇子心上。
他突然想父皇偏心就偏心好了,只要能万寿无疆。
四皇子一直在照顾几个兄弟,每隔一会儿,就轻手轻脚起身,去挤手巾给三哥擦泪,劝三哥保重身体,稳住大局。
七皇子始终处在一个迷茫又焦虑地状态。
这种没有经历过的焦虑,开始限制他原本就存在缺陷的交流能力。
几个哥哥跟他对话时,他都低着脑袋,仿若未闻,只时不时焦虑地啃一啃拇指指甲。
六皇子搂住弟弟,试图缓解他的焦虑,却能感觉到七弟已经彻底把灵魂关进了身体里,像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
七皇子刚学会走路,到会说话那段时间,经常会处于这种状态,他的灵魂好像始终跟周围的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偶尔也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透过双眼观察周围,但并不融入。
这样的疏离和排斥,让三皇子一直大为恼火,觉得幼弟对兄长不敬,所以经常故意威吓年幼时的七皇子。
那时候的七皇子还没找到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也不懂的如何示弱和求助,遭受欺侮后,只会更加疏远这世界。
大皇子每次发现三弟欺负幼弟时,都会呵斥阻止,可事后,他却完全得不到这个胖胖的小家伙任何回应。
以为这幼弟天生不爱与人亲昵,大皇子也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晌午,十五岁的大皇子挨了父皇的训斥,坐在后花园凉亭,郁郁不得志地盯着池塘发呆。
忽然感觉左手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自己手掌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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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