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棘手的事,还是新帝登基。
太子知道,自己战争中途回京的事瞒不了多久,也知道三皇子党一定会咬紧这个把柄,把父皇的意外归咎于他的擅离职守,即使临时受命的五皇子当机立断,及时换回了父皇,也不能替太子开脱责任。
皇帝如果没有中计,私下一定会斥责太子感情用事,但台面上反而会谎称战事已定,是自己命令太子回京。
太子自己也不知道,那晚的冲动,是否也仗着父皇这么多年来表面上严厉,私下里的袒护。
这个隐秘的心思,一直深深藏在太子心底深处。
对父皇的袒护心知肚明,太子越是深想,越是痛不欲生,越是愧疚难当,每时每刻都想以死谢罪。
偏偏情势已经紧张得没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犯的错无法挽回,他不能再把祖宗的基业毁在老三手里。
所以他把信任的目光倾注在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太过悲伤地七弟脸上:“老七,咱们都得做好准备。”
陆潜还那么茫然地看着大哥,不理解大哥要他准备什么,又觉得没有了父皇的儿臣,应该明白大哥要他准备什么,所以陆潜紧张起来,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展露着假装出来的沉稳和老练,严肃地给大哥看自己胳膊上还没有落痂的伤口:“等爷伤好了,就去准备。”
他在为自己的毫无准备找借口。
弟弟的表现让太子很困惑,他这些天一直反复思考父皇临终前的话,反复分析这些话是糊涂话,还是父皇的真心所愿。
如果立老七为储和劝他辅佐都是真心话,父皇究竟看中了七弟身上的什么优势?
太子终究还年轻,无论如何都无法用父皇的眼睛看清一些事,所以他觉得父皇应该是病糊涂了。
但他还是需要七弟的配合,如果自己因罪无法立足朝堂,就先动用自己的势力,扶老七登基,剪除佟家羽翼。
之后的事,就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了。
老七和他之间那种真正的、纯粹的兄弟关系,让太子并不急着思考之后的事。
此时此刻,对七皇子万分忧心的,只剩下薛遥一个人。
就在刚刚太子说要护送皇帝梓宫回京的时候,他听见系统在尖叫——他的小胖崽安全感,突然清零了。
这很反常,至亲的离世所带来的痛苦,往往不是瞬间爆发的,而是在许久后,每个需要对方而对方缺席的场合,刀割般的思念才会慢慢侵蚀人心。
就像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最初的悲痛散去后,兄弟俩很快开始互相鼓励互相安慰,只有七皇子始终无言。
同样失去了父亲,两位哥哥无暇了解弟弟此刻在经历怎样的惶惑,只有薛遥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即使每时每刻都与小胖崽待在一起,薛遥还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小胖崽在远离自己。
薛遥试着搂住小胖崽的胳膊,又试着搂住脖子,再后来是腰,可小家伙始终没有反应。
薛遥从行囊里掏出自己新兑换的奶和零食,威胁胖崽说:“这是最后一壶奶了,殿下喝还是五哥六哥喝?”
陆潜转头看他,浅淡的双瞳里是摇曳不定的烛光,和薛遥拙劣的“哄小孩表演”。
那沉静的眼神让薛遥感到局促,傻乎乎地低头乖乖把水袋打开,伸手喂到小胖崽嘴边。
薛遥就是在这一刻,安静地对视上陆潜异样的目光,这目光不像往日那般无忧无虑地散漫,而是一种放下一切的专注,让薛遥觉得陆潜这一刻,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他一个人。
薛遥不好意思说:那一刻,他心里还挺激动的。
任谁跟一个情感障碍的孩子相处十多年,第一次得到这样热烈的注视,恐怕都会不顾场合的窃喜,这份窃喜让他忽略了小胖崽不合常理的感情宣泄,所代表的含义。
第二天一早,他才发现小胖崽不见了。
薛遥枕头边,还摆着吃剩一半的糕点和喝剩一半的牛奶。
因为他骗小胖崽食物只剩下最后一份,所以小胖崽在这场告别前,没吃饱肚子,把一半食物,留给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小伴读。
没洗脸没漱口的薛遥满营地疯找,然后向太子求助,向剑圣和徐老头求助,告诉他们七皇子丢了。
这个时候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才开始懊悔,对心智不健全的弟弟缺乏安抚,又十分恼怒七弟的任性。
没人想得通,七皇子这个节骨眼“离家出走”,是在耍什么小脾气。
最终还是靠薛遥拼命冷静下来,努力进入小胖崽的思维,用他的方式思考问题,猜测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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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