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车的司机额角有汗,眼睛却半点不敢乱瞄,他听到后座的郑书记带着些埋怨的声音:“方老,您这可太任性了,说离开燕市就离开,还就带了那么几个人,万一路上出了点意外,你让我怎么跟燕市那边交代?”
方老哈哈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你们想象得那么没用,咱可把话说明白了,我还要去郦云呢,只在群南市呆一天。”
郑书记摇了摇头:“您对古董的热衷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也不光为此。”方老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存知啊,你们群南的文物流失现象,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了。”
郑书记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这我知道,但背后盘根错节的,省里想要打击,还缺乏一个适当的契机啊。”
方老盯着他,苍老的面孔充满了慈祥和睿智:“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郑书记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
方老言尽于此,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微笑。
第十章
方老秘密到达群南省,只带着几个贴身保护的的勤务兵,除了他的学生外,谁都没有通知。
他有很多的顾虑,比如突然到访会造成的群南省领导班子集体恐慌。
大家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站队,郑存知和同一派系的领导们会为了他的到来深夜驱车等候在机场,却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他这样。
舟车劳顿,歇过一晚,隔天的群南市国宾馆内部领导招待小楼内,紧急召开了一场难能可贵的“师生谈话”。
方老抽着烟摇头:“存知,你们群南不太平啊。”
以往在人前无不形象威严的郑书记此时神情肃穆,他叹息了一声:“是我领导上出现了失误。”
就在前不久,香港最大拍卖行圣安拍卖集团在上个月的年度拍卖中,又创下了新的古玩交易价格记录。被拍卖的那枚清乾隆朱红描金蝠兽延年长颈瓶,拥有着丝毫不下于国家博物馆细心呵护的那些“国宝”的价值,这本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最后却被一个法国来的古董商人收入囊中。
而据可靠线报称,这枚价值连城的金蝠瓶,来源正是内地。
这不仅仅是一起个例。近些年国家经济发展迅速,同样滋生了无数甘为利益铤而走险的走私商人。这些走私犯罪份子各出奇招,然而使用最多的手段始终还是海运,诸如群南省这样的临海东部城市,无不是走私犯罪高发的重灾区。
无数船只夹带着中华民族的瑰宝离开它们生活的故土,流失往海外各地。然而一次次的抓捕,总会因为种种原因扑空。
当一种现象严重到了这个程度,那么不引发一场飓风,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根基。
“怎么会是你的错?马克思先生都在他的全集里说过:‘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偷盗文物的利润,何止300%啊。”方老深知自己学生的难处,他摇着头道,“存知,人在局中,往往身不由己。”
他态度郑重了起来:“所以你必须要知道,这一次的古董捐献对我们打击走私的计划有着多么重大的政治意义。为此我会尽快启程,赶到郦云确认那批古董真伪,在最终确认结果出来之前,你这里,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方书记立刻坐直了身体:“我记住了。郦云市那边,一定不会提前走漏风声。”
方老点了点头,又靠回了沙发里:“还有一件事情。存知啊,我听说,你的老上级调走之后,上面的新任命就一直没有下来?”
方书记有些不好意思:“是的,已经空悬了一个多月了。”
他被称作书记,实际上还得加个副字,近来省里人心浮动八仙过海,也都是为了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在多方面竞争者强有力的角逐下,他对自己能否拔得头筹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方老看他笑得如同十几年前那样腼腆,脸上也挂起了慈祥的面容,那双苍老睿智的眼睛里,内容却意味深长:“你也不用着急,你还年轻,须知时来天地皆同力,对吧?”
郑存知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深意中送走了方老,立即便郑重地布置下任务:“通知郦云市,做好接待工作,务必保证燕市国家博物馆考察团成员的人身安全!这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再三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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