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还是几年前在群南靠着走私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别说九千万,就是一两个亿,咬咬牙说不准也就掏出来了。可现在, 他当时的利润早已经被尽数罚走,回燕市后各种事业又不顺,房地产的利润远远不及走私的庞大,以至于将他拖到现在别说齐清的那笔贷款,就是史南星要的两千万都拿不出来了。
江恰恰像是哭累了,娇小的脑袋朝旁边微微一歪,靠在了祁凯的胳膊上。她虽然这把年纪,头发仍茂密顺滑,啜泣的声音宛若夜莺啼叫:“万一齐清出了事,我该怎么活啊……”
祁凯纵然是个著名的急色鬼,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站在后头的合伙人看得眉头皱了起来,倾身探了一把,抓着祁凯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江恰恰靠了个歪,险些摔倒在地,手撑在地上稳住身体,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来。
祁凯的合伙人皱着眉头冷声道:“江总,齐总可还刚被推进里面呢。”
江恰恰仿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恸哭的声音却比方才响亮的许多,片刻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从打开的大门后头走了出来。
所有人一拥而上,江恰恰急切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凝视着她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
江恰恰整个人都空白了两秒,随后崩溃地上前拽住医生的白袍摇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送到你们这儿的时候都是好好的!!”
那医生想要挣脱,却反被她锋利的指甲剐得全是伤口,怒气一时也起来了:“送来的时候好好的?!病人在救护车上时心脏就已经停跳了!病人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应当在这之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绞痛症状了,你是他的妻子么?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劝他到医院检查身体?假如能发现得早一些,让他提前住进医院接受休养治疗,怎么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江恰恰被兜头而来的怒骂盖了一脸,待到听明白医生话里的意思后,已然连叫骂都没了力气。齐清僵硬的身体被缓缓推出来,她嚎哭着扑在推车上,惶然、悲伤、恐惧、不知所措……无数种情绪如同翻涌的热焰将她吞没殆尽。
齐清死了。
他居然死了。
江恰恰的人生中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波折:离婚、弃子,和父亲断绝关系等等等等,但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像今天这样带给她几近疯狂的触动。
齐清死了,她往后该怎么办?
好像一颗生长在生命里,为她撑起天幕的巨树轰然倒下。她的世界也随之一片混沌,失去方向。
感情都是次要的,这玩意儿在后期已经被他俩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挫折磨得消失殆尽了。但她仍旧为这段婚姻倾注了很多东西。她和齐清,此时更像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齐清地产是她们两个的,不论盈利还是债务。
而现在,齐清撒手而去,就像是同一战壕丢下战友的逃兵。
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留下的贷款怎么办?齐清地产那一公司张着嘴要吃饭的人怎么办?
祁凯和镇雄地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离开了,只留下江恰恰一个人呆呆坐在房间中看着齐清的尸体。齐清这段时间总是忙碌着,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江恰恰怀疑他至少有一周多没有睡过觉了,现在终于安静地躺在了这里。
他乌青的脸色好像跟死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紧闭的眼帘再也不会睁开。
江恰恰猛然暴起,冲到病床边,抬手猛煽几记耳光——
手掌和面孔撞击的脆响回荡在病房里,怔楞的护士猛然回过神来,一起上前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患者已经去世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护士的责怪声里,齐清的脸被打得僵硬地歪着,倔强地用后脑勺发出嘲讽。
江恰恰哇的一声,心头涌动的惶恐让她再也无法表现出方才人前优雅娇弱的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齐清!!!”她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地哭骂,“你这个王八蛋!!!!!”
*****
祁凯压抑得几乎要窒息,踏出医院大门的瞬间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手上正在尖叫的大部头,几秒之后按下了挂机键。
史南星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忙音,几乎要被逼疯,他连续又打了几个,祁凯仍然没接。
他看了眼挂历,公历二月十五,农历正月十二,沙蓬最迟三天内就会到燕市。
头痛得快要裂开,他丢开手机重重地倒在床铺里,回忆着沙蓬那帮人以往的作风,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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