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按键,手机深夜一般幽黑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屏保图案,是一张祁凯年轻时拍摄的照片。
祁凯愣了一下,为那张照片上自己张扬的笑容和无所畏惧的双眼。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抚摸了一下,屏幕变黑,玻璃上映照出了他现在的脸。
后座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林惊蛰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祁凯收起手机,揣进兜里,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笑着又一次看向窗外,在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景色中释然地松弛下肩膀,“十多年了啊!”
他问:“咱们去哪儿?鹤园么?”
祁老爷子正式举办葬礼时他已经被收押进看守所里,因此没能参加。老人潦草的身后事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举办得多么隆重,还是肖家老太太最后拍的板,把那盒骨灰先收了起来,在五宝山公墓旁的鹤园建造完毕之后,挑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落葬。
这十几年来,扫墓之类的事情都是大院里的人在代劳,祁凯有点想去看看。更何况,除了爷爷的墓碑外,他似乎也无处可去。
大院的房子在祁老爷子去世之后就被收回了,虽然因为非常晦气的缘故,并没有新来的人愿意住进去,但那终究再也不是祁凯的家。
至于祁凯个人的私产,车子房子那些,也早在镇雄地产清算的时候就被银行收走了,存款什么的则更不用说。现在的他,除了浑身的衣衫鞋袜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他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故人乐于见到自己。
林惊蛰闻言却摇了摇头:“不急,先带你回家吃饭。”
大院还是一样的幽静,在越发喧嚣的燕市,就如同钢筋水泥世界里的一抹绿洲。这里被时光滋养着,越老越给人给人舒适温暖的气息,林惊蛰的车刚开进院子,便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问候从头顶传来:“林叔叔!”
紧接着肖家院子的树上跳下来一颗肉墩墩的小炮弹,胳膊一沉,把他吓得汗毛都差点立起来。
林惊蛰把这小丫头安放在地上,难得严肃地皱起了眉头,刚想教育两句,屋里便传来了一阵吊儿郎当的声音:“壮壮,你再这么砸下去,当心你林叔哪天被你给砸扁咯!”
林惊蛰一抬头,便见胡少峰优哉游哉背着手从屋里出来,他还来不及开口打招呼,就又听到了方文浩老大不高兴的驱赶声:“滚滚滚滚滚,我家方沁有大名,你丫再叫声壮壮试试?壮你大爷啊壮,说得跟自己小时候多瘦似的。”
“我小时候不瘦,不过也没跟你闺女似的三岁比人家七岁重两斤吧?”胡少峰都来不及和林惊蛰打招呼,一转身跟屋里出来的人扭打起来,方文浩瞅见站在外头一脸无奈的林惊蛰,一边揪他领子一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人回来了!”
喊完又回头跟胡少峰对骂:“你个傻逼玩意儿,今儿非得弄死你。”
小胖丫头蹲在院子里看爸爸和隔壁胡叔叔打架,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鼓着肉掌子加两句油,声音又尖又甜,跟开了盖的小蜜罐子似的。
这是方文浩亲闺女,长得那叫一个瓷实,又白又胖又能吃,一顿三碗饭,力气还大,爬树翻墙比大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利索。
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孩子,林惊蛰……林惊蛰也喜欢胖小孩,先抱着壮……沁沁亲了亲,问:“太爷爷呢?”
肖驰在旁边看得抿起嘴,他最讨厌小孩子了!尤其胖胖的这种!
壮壮藕节似的肉胳膊举起来摸了摸她最喜欢的林叔叔的脸,在肖叔叔冷飕飕的视线里脆生生回答:“屋里呐!”
说话间祁凯从车后座钻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树墩子一样的小胖丫头:“这这这这……”
但没等他这出名堂来,屋里边涌出了一波喧闹声,下一秒好些长辈从们里挤了出来,于姝鸳端着个正在燃烧的火盆走在最前面,与祁凯目光相对时微微停顿了两秒,随即便驱赶开旁边来看热闹的小孩子,将火盆搁在地上开始招呼:“快快快先把火盆跨了!”
肖家前所未有的热闹,跟在于姝鸳身后,出来了几乎所有从前熟悉的长辈面孔。方老爷子拄着拐杖被搀扶出来,就站在门槛边上静静地看着,热闹的场面仿佛在兴办一起喜事儿,祁凯看着那些张罗仪式的身影,突然便有些失声。
他很快回过神来,没多说什么,上前一脚跨过了那个燃烧的火盆。
火焰的热度从脚下升腾而已,进而环绕他的全身,某个女性长辈上来撒了他一脸的柚子叶水,合掌高呼了一声:“妖魔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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