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云叹了口气,将手心的毛豆发泄似的丢进篓子里,不小心掉出来一颗,赶忙又心疼地捡回去,群南的毛豆这季节很贵,偶尔才能买来吃一回呢。
动作在拾到毛豆的那一刻停下了,半晌后她摇了摇头:“人呐……”
一辈子真长,她曾以为自己会笑到最后,没想到中途便被淘汰。
新闻终于放完,她发了会儿呆,这才转头,便见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也坐在身边一动不动 ,只是低头看着手机,抽空问了一句:“你干嘛?在给谁打电话?”
江润与她对视一眼,目光有些迷茫,几秒钟后才摇了摇头:“没,可能是打错了。”
是啊,怎么可能呢,那明显只是个梦而已。
自己居然当真,真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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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气,郦云不知道为什么也跟春天似的下起了绵绵细雨,细雨傍晚才停歇,爸爸妈妈们集体约着去邓麦家喝酒去了,年轻人们相约上山。
“可算甩掉那群尾巴了。”邓麦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家乡的商会太热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几天整个群南的商界都闹腾得不行,每时每刻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想邀约喝酒。邓麦作为始于集团掌管实权的股东兼高管,是这群人的重点盯梢目标,今天还是借口扫墓,才得以稍事歇息。
“小心。”脚下有块比较高的石阶,肖驰眼明手快地扶了林惊蛰一把。
林惊蛰遥望了一眼远处平缓的山坡,神思有片刻的迷惘,随即开口:“到了。”
到了,外公的墓碑。
作为外孙,每年他本该亲自回来扫墓才对,但林惊蛰却甚少踏足这里。
他对这篇墓园的感情复杂难明。
提着贡品的高胜和周海棠立马快一步跑到了前头,找到那块熟悉的墓碑后,将篮子放在了地上。
林惊蛰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脚步迈得很慢。上一世,同样是一个阴雨蒙蒙的天,他带着一瓶酒独自来到了这里。
墓碑上外公微笑着的照片没有变化,打老远林惊蛰便感知到特有的亲密,燕市他和肖驰东泰小区的房子里有一幅比这个大得多的,每天三炷香的供奉从未停歇。
于他而言,这里不光埋葬了亲人的尸骸,更多的,还有他前世今生无法与人言说的记忆。
“外公!”高胜嬉皮笑脸地倒了一杯酒浇在墓碑前,抬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站得老远的发小,“惊蛰回来看您啦。”
林惊蛰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在肖驰疑惑的目光中踟蹰片刻,终究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怯懦混杂着怀念,复杂得无法形容。
阶梯距离墓碑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但这短暂功夫,他却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事业、爱人、朋友,还有前几天,在花园路别墅里接待客人时蓦然望到的两张面孔。
江晓云一家曾经是他生命中难以磨灭的伤痕,正是他们的贪婪掀开了他一生苦难的开端。痛苦中挣扎的岁月里,林惊蛰怨恨过很多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和这个长眠于此的老人。
外公真的很不会教育孩子,他膝下抚养长大的晚辈,包括林惊蛰在内,思维和个性都一言难尽。
但外公却又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慈祥和蔼,博学多识,林惊蛰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对方抱着年幼的自己温声介绍那些收藏时的画面。
矛盾的情感容易叫人望而生畏,但迈出脚步似乎也比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
林惊蛰站定在墓碑前,发了一会儿的愣,笑骂了高胜一声:“你有病啊,到处都被你的酒倒得湿哒哒的。”
而后在外公柔和的微笑里,挑拣了一处干净的空地跪了下来。
他用手擦了擦地上的尘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像上辈子,受的委屈太多,总有许许多多说不完的话想要倾诉。那时他总是独自在这喝闷酒,偶尔承受不住时,也会用一场哭泣来发泄,比如林润生去世,又比如周海棠和高胜判刑。
可当下的他翻了半天,却硬是找不到需要纾解的压力,好半晌后才吭吭哧哧地挑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抱怨外公:“墓园的路太滑啦,我刚才上来的时候都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来看外公一次,你跟这瞎告什么状?跟小孩子似的。”高胜听得哭笑不得,把盆子掏出来点燃了一把纸钱,顺便拆开出一个信封,倒出来,厚厚一叠照片。
有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拍的烟火游人场馆,有国家队拿金牌时拍摄的颁奖和升旗过程,火焰从相片的外围一点点向内吞噬,高胜一边烧一边笑嘻嘻地讲:“今年开幕式可壮观拉,上午国家队又拿了三枚金牌,现场的气氛那叫一个火爆,您要是在,非得从椅子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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