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周父下岗之后就跟高胜他父亲一起去了外省,跑各个建筑工地打工。但才干了几年,工作的建筑工地就出了意外,那起意外造成的后果非常惨烈,高胜他父亲当场死亡,周海棠的父亲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身受重伤,从右腿膝盖以下,完全截肢。
周母这个苦命的女人一方面哭泣丈夫的遭遇,一方面又要担心儿子那不正常的工作环境,也许是忧思过度吧,总之没过几年就查出来患了癌症,从确诊到撒手人寰,中间只间隔了短短两个月。
林惊蛰当时人在燕市,正被各种麻烦缠身,没能赶去她的葬礼,当天周海棠打来了电话,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
他猛然回过神,才发现嘴已经发麻。他停下了机械朝嘴里填冰糕的动作,深深地吸了口气。
骨头汤大概是好了,周母扯来两块毛巾,嘴里呼啊呼啊地吹着气,从楼道的煤炉上端进来一个还在扑扑作响的砂锅。
这锅汤实在是太香太香了,浓郁肉味混合着奇妙的调料,再加上玉米清爽甜蜜的气息,厚重华丽到让林惊蛰感觉自己在参加一场盛大的沙龙。黑暗的楼道里不断有人装作不经意的路过,还总探头进来,用探究的目光去追随这道香气的源头。
有个路过了三次的中年女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感叹:“哎呀,周家妈妈,你这菜到底是怎么烧的啊?我学你一样放调料,怎么就是煮不出来这股味道!”
林惊蛰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寒暄,静静喝了口汤,用心感受那种浓郁的香气在味蕾和喉咙里炸开的威力。
上辈子他在燕市,还没落魄时,凭借父亲那边的力量,也算是体验过了一把高衙内的生活。他跟着那帮正经的二世祖胡吃海喝,尝过了燕市上下犄角旮旯里所有盛名远扬的私菜馆,那些餐厅一道菜动辄几百上千,可再没有一个厨师,能做出周海棠母亲的这份味道。
他收回那些记忆,喝完了一碗汤,终于对周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周母为他盛汤的动作一顿,眼睛顿时瞪大了:“你说什么?海棠不肯填志愿上大学?!”
“这死孩子!”周母哐的一下将碗放在桌上,“我跟他说了一百遍,钱的事情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爸爸妈妈会想办法可他就是不听!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发着脾气,周母眼眶又潮红起来:“要不是我去年下岗,他也不至于想这么多,是我这个妈妈当得不称职。”
“您别那么说。”林惊蛰安抚她,“我跟您说这个,不是想让您自责,我是想告诉您,周海棠的学费我们会有办法解决,但在解决之前,希望您这边能帮忙稳住他。我担心他会偷偷跑去打工,到时候失去联系就麻烦了。”
“你们能有什么办法。”周母破涕为笑,并不当真,“我知道了,我会稳住他的,反正到开学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可能亏了他上学。”
林惊蛰终于如愿喝到了第二碗汤,他缄默不语,心里有数,现如今空口无凭,他突然说能解决这样大的一笔钱,周母要是能轻易相信,那她估计是个智障。
因此他也不多费口舌去解释,索性认真喝汤,这样的人间美味,放凉就太可惜了。
周母对他简直感激涕零,拼了命朝他碗里舀进大块的肉,口中不住地感谢:“惊蛰,真的多亏了你,你做的这些,阿姨都看在眼里,海棠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惊蛰笑了笑,突然问:“阿姨,你手艺那么好,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点生意?”
周母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她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周海棠洪亮的嚷嚷:“妈!你买肉拉?!今天是什么日子,楼下的人都闻得走不动路拉!”
话音刚落,他就抱着一颗篮球猴似的窜了进来,双眼像是探照灯一样,在进门的瞬间就捕捉到了桌上的大砂锅,随后才看到林惊蛰。
双方视线微微一碰,周海棠十分疑惑:“惊蛰,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跟我说?”
林惊蛰没有回答,下巴朝门口抬了抬,平静地开口:“去洗澡。”
周海棠满肚子的疑问没得到解答,却已经下意识养成了听他话的好习惯,立刻转身匆匆朝楼道里的厕所跑,周母急忙找了两件衣服并毛巾追上去。
厕所里,周海棠接了满盆的冷水从头冲下来,冻得赤脚在地上来回跺,周母没有离开,隔着门朝他道:“海棠啊,你填的是哪个大学啊?钱的问题妈妈已经解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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