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最后只是将书收进袖里,端正的行了弟子礼。
因为先生笑意如故,就像在市坊间随手买了有趣的话本,送给后辈一样。
剑圣从屋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对殷璧越道,“欺霜昨晚回沧涯了,我们今天就走。”
殷璧越直觉认为师父是想说些什么的,对掌院先生说,可直到出门,他也没回头再看一眼。
中年儒士目送他们走出小巷,身影渐渐淹没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
剑圣买了两匹马,带着殷璧越西出澄阳关,一路往浮空海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他们走走停停,就像两个白马扬鞭的少年公子,在中陆秋游。
剑圣知道哪座城里夜市最好吃,哪家花楼姑娘最漂亮,哪个酒馆不掺水,还有秋天到了,哪个湖的螃蟹最肥美。
他都讲给徒弟听。有时会也讲两句他年轻时的趣事,更多时候会看殷璧越练剑。
徒弟练剑的时候他不说话,因为确实不会教。兴致上来,就折了树枝和殷璧越打一场。
殷璧越总是被虐的很惨。
剑圣就朗声笑起来,“你大师兄也是这么过来的。学打架就得先学会挨打!”
殷璧越替大师兄难过,作为兮华峰第一个弟子,满级大神还没有带练经验,下手没个轻重,一定没少挨打。
他本来觉得师父没有目标,走哪算哪。直到他们站在了海边。
海风腥咸,码头喧嚣如旧,与西陆的岘港极为相似。登船下船,卸货上货,起锚的号子声和送别的呼喊声混在一处。
殷璧越一时恍惚,好像与洛明川,段崇轩同行时的情景,还在昨日。
只是他们如今已在不同的大陆。
殷璧越与剑圣登船,和往东陆的商队一道。
东陆魔修猖獗,近乎闭塞,却也有修行者的势力割据。商队往返一次的利润巨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实力不弱的商行愿意去的。
剑圣现在的身份是沧涯山的第三代弟子,和殷璧越都是破障境,不用交船资,只在海路上协助护送商队一段,免受海兽和海盗侵害。
这是殷璧越第一次横渡这个世界的大海。
水天一线处飞掠的白色海鸟;大船撑起阵法穿过骇浪浮天的飓风;或温和或残暴,千奇百怪的海兽;日出日落的万里金光;夜里腥咸的海风和无边的银辉。
船行海上,昼夜交替。剑圣在甲板上和水手们打牌九讲段子,输了牌要一起大声骂脏话。还教会了自己徒弟怎么打。
殷璧越在海上不曾执着于分秒必争的修行,但心境开阔,境界反而提升很快。
他不知道师父去东陆做什么,也不多问。
七日之后他突破了小乘境,终于知道了师兄燕行在荒原上行走,便自行破境的传说并非世人夸大。
他们在东陆下船,与商行分别,船队老大还拍着剑圣的肩膀招揽,“小兄弟啊,你们出师以后来跟老子跑船队吧,好吃好喝,有老子一口就有你们的,一趟挣个十万灵石,买宅子娶媳妇都不愁了哈哈哈哈哈。”
殷璧越不知所措。
剑圣从善如流的应道,“谢谢大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港口本是冷清,秋风里孤零零的停着几艘船。商队的到来让这里活了起来。殷璧越随师父顺着人潮方向走,一路上听见晦涩的口音,令他生出人在异乡的陌生感。
但他莫名觉得师父对路很熟,因为看似走的随意,目光却始终坚定。
日落荒野,苍穹如燃火。
他们走在草木凋敝的旷野,孤鹜长风,极目远望,隐约可见天边云雾缭绕的雪峰。
能看到并不是因为它近,他们距离茫茫雪原至少还有千里。
而是因为那座雪峰很高,在东陆任何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都能看到。
百万年前辉煌一时的魔宫就在那里。现在则由魔道十二宫中势力最大的金宫占据。
殷璧越在书上看过很多次,无垠雪原,还有通天雪峰。
飞鸟难渡,难于上青天。
剑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眯起眼,
“见过魔修么?”
“见过两次,在南陆的叶城和缇香山脉中。”
“交过手么?”
殷璧越点头,但想起自己那时的糟糕表现,一时有些赧然。
剑圣又问,“你觉得,魔修和我们的区别在哪儿?”
殷璧越觉得师父在考校自己,谨慎答道,
“我辈修行中人,以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真元,吐纳的过程中,吸取生气,吐出死气,是谓生生不息。而据说魔修的功法,百无禁忌,无论生气死气,一并吸收,甚至连活物的血肉,尸体的煞气都可以收为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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