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一怔。没想到连神经粗大的燕行都看出来不对了。
所幸他平日表情少,即使心里极度紧张,面上也是清冷如旧,“无事……东陆之行感悟甚多,自回峰也不曾勤勉修行,我欲闭关几日,再觅突破契机。”
他话题转的极生硬,燕行却没注意,反是拍着他的肩,“突破境界跟喝水吃饭似的,比我当年强啊……真是后生可谓,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说完就解下腰间酒葫芦,豪饮一口,满意的回自己院里了。
殷璧越闭关七日,又练剑三日,境界愈加扎实稳固。但自知心思不静,破境无望,也不强求。
他出关时听闻燕行下山了,说乱局四起,要去东陆看看。
“你也下山吧。”大师兄这般说道。
殷璧越点头。
君煜掌沧涯一半的护山大阵,大阵开启时需以‘春山笑’压阵,不便轻易离山。是故每次都是与人告别,送人出峰。
洛明川近来事多,在清和殿批复玉简信笺,更将沧涯弟子们以境界、功法划分编整了二十队,有些已下山在西陆各处巡卫。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烛火一点,他总会想起那天晚上,心中后悔不迭。自己这次的处理方法太合适,师弟不知事,应当慢慢引导解释,怎么能逃避。
又有时候觉得,乱局当前,不该有心思想这些。上次程天羽来,代表青麓结盟,昨日便传来密符,周远道上抱朴宗之事疑有变数……
洛明川与师父商量之后,决定下山一趟。
于是这天殷璧越在山门前,就遇到了洛明川。
两人在凛冽的北风中对望。
“师弟要下山?”
殷璧越点头。
“有方向么?”
殷璧越摇头。
“不如同行?”
殷璧越想点头,觉得自己太扭捏,便开口道,“我跟师兄走。”
说完又蹙眉,师兄一贯行至端正,自己那晚太荒唐,以致师兄夺门而出,该不会是心里厌弃自己了,眼下说同行只是客套的问问?一时又不知该不该答应了。
他本是坦荡的人,会这么想只因为心思乱了,当局者迷。
洛明川是不知他如何胡思乱想的,只听他说‘跟师兄走’,不禁轻轻笑起来,“那便走吧。”
殷璧越垂眸走近他几步,压了压翘起的嘴角。也忘了问要去哪里。
洛明川边走边说,“青麓那位亚圣去了抱朴宗,一直没有传回消息。门中境界高深的长老们被西水宫魔修困在南陆,钟山,宋棠等人也被人拖住,这些事情太巧……我们先去抱朴宗看看。时间紧急,我打算横穿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是西陆的南北分界,沧涯山与抱朴宗的管辖范围也以此为界。山中地势奇险,多凶兽匪贼,一般修行者都会绕开。但以二人如今的境界,自然不足为惧。
殷璧越点点头,“我听师兄的。”
******
抱朴宗有九宫十二道观。
各殿常年奉着香,远远望去青烟缭绕,殿阁的飞檐金瓦都影影绰绰。
唯有最高的横断山巅没有烟气,只有云海翻涌。
一位中年道人此时就站在云海上。
他微阖着眼,脸色微白,衣袍被狂风鼓起,发髻有些散乱。
若是境界所至,便能看出萦绕他周身的不是狂风,而是无数道剑气。
剑气纵横在云海之上,中年道人不动如山。
“周远道,有几分本事……”这一声含着轻微的戏谑,从云海外的山巅传来,像风一般,轻飘飘的。
落下来时,却如惊雷炸响。云海上风烟四起,与高速迸射的剑气相撞,于是方圆百里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
雷鸣的中心,中年道人面色更白一分。
传闻被剑圣重伤的余世,此时却好端端的站在山巅。负手而立,望着云海之间,神情漠然。
方才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坐在崖边横生松枝上的人。
那人周身笼在黑袍里,姿态随意散漫,就像坐在自家后院看花看云。
要杀一位亚圣,是很难的事。
成功的意义重大,失败的后果同样严重。
所以余世和他的联盟者有万全的准备。所以周远道走不出横断山。
忽有一道黑色的流光划破云烟,转瞬而至,落在黑袍人手边,原是一只乌鸦。
黑袍人取下短笺,反复看了几遍,终于肆意笑起来。乌鸦又化作流光飞起去。
笑声震荡云海,无比刺耳,令与虎谋皮的余世不禁皱眉。
黑袍人拂袖,短笺便出现在余世手中。余世长年没有表情的面容,也终于流露出一丝生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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