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后,天昏地暗。
爹娘死于叛徒之手,叛徒是她的师兄和同门。
同时杀死一位亚圣与一位大乘巅峰是很难的事,却并非无法做到。若是由至亲至信之人,苦心孤诣的谋算多年,圣人也难防人心。
魔道琼宫的剧毒,抱朴宗的法器,更要舍下血本做出走火入魔,急需有人疏导灵气的模样。
这些褚浣都做到了。
曲堆烟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人视权柄与声名高于一切,只要背叛的筹码重逾恩义,没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然而那时她近乎绝望。终于知道自己从前多么幼稚,门派事物一概不问,自顾自的修行着。以至于陈逸不在时,濂涧几乎要落入贼人手中。
可是陈逸回来了。
从沧涯山下到濂涧,万里的追杀伏击,都没能杀的了他。到底还是让他浑身是血,提着刀走进殿来。说了一句,“我信。”
一句话,重逾千斤。
那年深秋,鲜血将濂涧的泉水染红,令飘飞的红叶都看不出颜色。他们的法诀与刀剑,都落在了昔日的同门身上。
后来褚浣逃出濂涧山,一路往抱朴宗去。紧接着东陆魔军渡海,大战的序幕拉开。
硕果仅存的几位长老,都来劝曲堆烟弃山。宗门上下人心惶惶。
在召集所有弟子,宣布去留的前一夜。曲堆烟站在祠堂看牌位,许久之后说道,“我是不会走的,哪怕无人埋骨,也要战死在这里。”
直到将她送到院门前,陈逸都没有说话。清亮的月色落在他眼里,平和一如往昔。
遭逢大变,她撑着一口气平乱,一夜之间无师自通了许多雷霆手段,显出血脉里刀枪不入的刚强来。
可在这一刻还是慌了。
甚至自暴自弃一般险恶的揣测他,“师弟,你想要濂涧宗么?”
只要你不投魔道,我将濂涧给你。
陈逸只是摇了摇头,“你好好休息,万事有我。”
说到做到。
那场大战中,褚浣带着魔军突破了濂涧在东陆北面布置的第一道防线,而陈逸提着刀,于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亲手诛杀叛徒。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直到战乱结束。
大势安稳下来后,才操心起自己的事。曲堆烟有时觉得陈逸也是喜欢自己的,又有时以为他待自己这般好,是出于道义而已。
何嫣芸和阮小莲都在信里劝她不要冲动。可她不愿意这般不清不楚的下去,索性要问个明白。就算是自作多情,痛痛快快一刀也比辗转反侧好。
大晚上吃了一只糯米鸡壮胆,热血上头,就跑去敲陈逸的院门。
打好的腹稿统统没用,开口就是一句,
“你可有心悦之人?你看我怎么样?”
陈逸怔在原地,直直看进她眼底
撩心萌媳。
曲堆烟急了,“你说话啊!”
只见眼前人缓缓道,“我入门时便想,虽是你师弟,却比你年长,定要护你一生平安无忧……可是后来,我不舍你受伤受苦,时时记挂,早已超出一个师弟的身份。你若觉得这是冒犯,我日后不再打扰你。若说你亦心悦于我,我是不敢想的。”
曲堆烟有些懵,没反应过来,
“说这些有什么用!有种合籍啊!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娶我?!”
“我娶。”陈逸一字一句道,“我愿娶曲堆烟为娶,同求大道,一生仅你一人,爱你重你,永不背离。如违一言,则功体尽废,魂飞魄散。”
曲堆烟仓皇低头,便看见殷红的血落在地上,转瞬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心血誓。
眼泪终于簌簌而下,“你傻啊,哪有人要合籍发些么惨的誓……”
陈逸笑着给她擦眼泪。
他从前在学府读书时,春风词笔也读过不少,可对着曲堆烟时,一句也说不出口。无论多动人的风月词句,都显得轻浮。
说不清楚,只能发誓了。
合籍的日子终于定下来。平静的表象下各方暗潮涌动。漫天传言说濂涧内乱分裂又经道魔之战,免不了元气大伤。如何能位列中陆门派之首?
婚期将近,曲堆烟如临大敌。
陈逸只说,“万事有我。”
还是只有这一句。依然说到做到。
帘外春雨潺潺,酒楼上熏风醉人。这家的梅子酒最好,尤其适合姑娘们的口味。
曲堆烟喝到兴起拍桌子,“我八岁那年第一眼喜欢上的人,后来成了我的夫君!这传奇大了去了,现在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了。”
何嫣芸正在吃烧鹅,含混道,“当年陈逸明摆着就是喜欢你啊,那点心思路人皆知,就你紧张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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