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堆烟听见这话,却没有什么喜色。
“再美的容颜,日日相对,十年百年,总有生厌的一天。”
这下连阮小莲都无语了,你当年不是号称八岁时就沉鱼落雁么?天下第一自恋的劲头哪去了?
何嫣芸对她努努嘴:“别喝了,跟你家道侣回家去。”
曲堆烟一转头,就看见陈逸站在楼梯口,见她看过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看你还没回来。那个,天色也不早了。”
何婿芸觉得真是服了这两个人了,打麻将坐上下家出夫妻张,个喂一个吃就算了,这么多年下来,陈逸都成了亚圣,竟然还鞍前马后的恨不得天天跟着。她看着两人相携而去,低头正对上阮小莲给夹的肉,顿时觉得一丝不满也没有了,生活滋润远胜曲堆烟。
曲堆烟经常想,第一次见到陈逸是什么时候呢?
随父亲去拜访掌院先生,看大人下棋喝茶没意思,便要自己去撒欢。那时陈逸还是稚嫩少年的模样,蹲在树林里给小猫包扎,还没有多年后杀伐果决的凌厉,只有一身的书卷气。
“你是谁家的孩子?喏,吃不吃?”
不远处藏书楼的灯火映在他眼中,温暖又明亮,令人心生向往。
“大哥哥,你的糖真好吃,你也真好看。等我长大,你娶我好不好?”
陈逸笑了:“我给你一包糖豆你就说要嫁给我,弄得我像拐骗小孩的人贩子。”
曲堆烟有些难过:“你不喜欢我么?”
“将来你长大就会发现,我一点也不好看。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上很好的人,等你再想起来今天,必是觉得荒唐,甚至后悔莫及。”陈逸摸摸她发顶,“没关系,我不会与你计较。”
这句话曲堆烟一直记得,后来她确实笑自己幼时荒唐,也曾对折花会上那个白发少年生出过一时的怦然心动。
可是心中来来去去,最清晰深刻的,到底还是陈逸的模样。她在寄给两位密友的信中曾写道:“他应该早就忘了,就算记得,也不会认出是我。”
一见钟情的年少冲动是他,日久生情的细水长流也是他,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又是一年春风拂柳,晨起倦梳头。
貌胜春花的女子拂袖化出水镜,揽镜自照,问道:“我好看么?”
陈逸紧张起来,认真作答:“好看。”
“有多好看?可是完美无瑕,怎么看都不腻?”
“自然是。”
“你敷衍我,世上哪有完美无瑕。”
陈逸只觉得哭笑不得,垂眸为她绾发,配上碧玉流珠簪。
曲堆烟照着镜子,叹服于自家道侣的心灵手巧,转眼忘了自己的蛮不讲理,却忽听那人道:“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瑕的容颜,不过是所爱之人的面容罢了。”
陈逸步入亚圣境界后的第三年,曲堆烟生了两个儿子。越是修为高深的大修行者,越是孕子不易,除了耗心血,还要看天赐机缘。待碗定母子平安,何嫣芸与阮小莲便一刻不停,连夜回了沧涯山,连桌上的夜宵都没顾上吃。
“虽说于儿子小小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心都软了,可我要再多留一天,眼睛就要瞎了。”何嫣芸如是说道。
阮小莲深有同感:“未来一年内,我都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简直丧心病狂。”
曲堆烟安胎时,懒得出门,只处理宗门大事,其余时间就约两人打牌,加上陈逸,正好凑成一桌。陈逸修为高,不卜自明,按理说在座三人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一把都没赢过。用何嫣芸的话说就是“堆烟就算闭着眼睛打,陈逸也能帮她凑出一副十三幺。”除了喂牌,濂润亚圣还尤其擅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安抚孕妇的狂躁情绪。
虽然这对神仙眷侣从不在人前举止亲昵,但是他们言语默契,眼波流动之间自有温情难掩,很容易就对仅有的两个围观群众造成心理伤害。
濂涧多悬泉瀑布,亦尚水德,曲堆烟便给长子起名陈濯,幼子起名陈涟。他们的满月宴上,各大世家宗族争相赶去道贺,半个中陆都能看到濂涧山上的霞光。
曲宗主久居高位,手段雷霆,积威深重,虽说光彩更盛当年,但已无人称她第一美人,或者说是不敢评判她的容貌。毕竟在世人心中权势地位与修为境界,远不是貌美能相提并论的。
没人知道曲宗主自己对这很是在意,尤其是产后多思多想,她甚至写信问两位闺中密友:“依你们之见,我容色较从前是否有之衰减?”
何嫣芸无语凝噎,提笔就回:“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不需要担心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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