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卫惊风与李土根开始一路奔逃,从第一次联手杀人,到不断被伏击,又反杀别人。多次死里逃生,临阵突破。更不敢去寻医修疗伤,全撑着靠‘碧流光’的药性自愈。最后混进渡海的商船,逃去往中陆。
这段血腥至极的经历,许多年后剑圣同殷璧越说起时,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能算到的就避开,算不到的就一起杀了他。”
大多魔修是不敢,或不愿离开东陆,两人有意隐藏踪迹之下,渡海后没人发现他们。李土根字写的好,飘逸隽美有风骨。在云阳城租了个草庐替人抄书写信,几个街坊的孩子上不起书院的,就送来他这里识几个字。
卫惊风每日听他们念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背着铁剑走了。
李土根人看着老实有礼,束脩收的极少。名声传了出去,念书的孩子渐渐多了,一年之后,买了间小院开起了私塾。
私塾落成那天,中陆年关将近,下了一场雪,天气冷到骨子里。
卫惊风的信伴着飘飞的初雪到来,信里说已拜了师门,要修行去了。以后要是在云阳城教书没饭吃,来沧涯山找他。沧涯山,似乎在西陆,挺远的,李土根想了想,给私塾起名叫澜渊。
教书是最稳定的职业,做剑修打打杀杀,才容易没饭吃。
李土根喜欢读书和计算。读书不需要门槛,只需要用功和用心,年岁流逝,整个东陆能找到的书都被他读过了。
长时间计算却需要强大的神识做支撑,于是他开始刻意修行。但他从并不沉迷于自身力量的提高,在他看来,修行只是计算的辅助工具。有修为高深的书生,澜渊私塾的名声越来越响,不少学生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读书,大家都开始称他‘先生’。
只有卫惊风的信里,还是叫他‘李土根’。
私塾扩建成了学府,恢弘大气,好似一座城中城。他在自己的后院种满了槐树。
以术法催生,几月功夫就长得枝繁叶茂。
再后来学生更多,渐成一方势力,中陆有大世家威逼利诱他,想要让他归顺依附。明确拒绝后,大世家的供奉强者尽出,踏着夜色来到学府。那天晚上卫惊风就提剑站在藏书楼的飞檐上,一夜未动。破晓时分,暗中的强敌悄然退去。
相比这个,卫惊风的麻烦更多,遇见实在应付不了的,就来找李土根一起去。随着他们境界、地位越来越高,应付不了的人和事越来越少,便开始长年不联系。卫惊风依旧一人一剑,独来独往,掌院先生却好似有了许多朋友。修行者重命数玄机,常有大人物慕名而来,请他出手占上一卦。
再后来,他们也变成了大人物,世人不敢妄议的大人物。
直到某天李土根兴之所至,去明湖夜饮,举目望星,陷入某种顿悟的玄妙境界,他在那一夜看到了天外天。
他约卫惊风来云阳城喝酒。风雪大作的寒夜,炉火烈烈,烈酒穿肠,他把那两颗星星指给他看。
“生死同门活其一,你看到了吧。”
卫惊风看了眼,没说话。
酒楼该打烊时,酒也喝完了,剑圣拍桌子骂起来,“这事儿你别管!百无一用是书生!”
骂完就下楼了,酒钱都没结。李土根知道对方是不想让他插手,因为窥探天道到这种程度,代价很大。何况卫惊风本来就不相信命数。
他站在楼上,凭栏醒酒,大雪天冷冽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鹅毛大雪落在他肩上,经久不化。居高临下,望见卫惊风在学府门外捡了个孩子回去。约莫六七岁,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他仔细看了看,是个不错的孩子。
因为最后的选择,他们一生中的最大劫难如期而至。卫惊风只身去剑冢,他困守在云阳城里抵御魔军。剑冢的情形他大抵能猜到,卫惊风要引出那里的剑气,必要承受万剑齐发的后果。而他重伤未愈,又逼出精血催动大阵,也是没准备活了。
没关系,这辈子见了很多,学了很多最佳炉鼎。虽不曾快意恩仇,生平亦无憾事。可他最终活了下来。碧流光的药性远比他想象中更强,这次在救他一命后彻底消失了。至于无妄说他再不能修行,只剩下漫长的寿元。他也不在意,依然看书写字,就像百年前那样。
秋风萧瑟又是一年。
茶已经凉透了,手中的书一页未读,年老的先生回忆完这些,又觉得卫惊风与他是不同的。虽然都没朋友,但至少卫惊风有徒弟,当很多人都以为他回不来时,听说君煜那孩子还在等。
他看着白墙灰瓦,竟一时生出些恍惚,好像那人会突然出现在墙头,居高临下喊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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