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东边的看台,连地也没有湿。
台上的段崇轩揖手为礼,“请赐教。”
徐光却问道,“我听说燃符是取天火而制,雨水不侵,这是真的么?”
段崇轩怔了一下,他以为对方是单纯好奇,于是他诚恳答道,“是的。”
徐光直接回头对执事弟子高喊,“我认输!——”
段崇轩彻底怔了,因为……他根本没想过用符纸。
徐光下台之后,对他身边的濂涧弟子说,“反正我通过第一轮已经是侥幸了,对上这种不知道有多少符的,还是让给青麓剑派那些视荣誉为生命的去打。”
那位弟子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其实,就算打完你赢了,师姐们能放过你?”
徐光看看两眼放光望着擂台的师姐师妹们,认真想了想,觉得有理。
段崇轩对着台下一拱手,转身就往秋湖赶。
大雨落在秋湖,激起千层涟漪,成群的青红鲤鱼浮上来。湖边院落群的灰瓦屋顶上水雾迷茫,像笼着一层青烟。
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连成珠串,打在屋前的石阶上。落进此院,就成了肃杀的秋雨。
秋风秋雨愁煞人。
然而此时,煞人的却不是秋雨,而是雨帘后透出的杀意。
洛明川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他平日很少拿剑,这番动作做下来却流畅自然。
他目光定在对面的屋檐上,那里立着一个人,青衣长剑,神色是令人心悸的漠然。
风雨避退,不能近他身前三尺。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似乎只是一眨眼间,他就凭空出现在那里。
殷璧越从前在院中布下的阵法,四处传来阵旗的撕裂声,混在风声雨声中,格外凄厉刺耳。
一道寂灭与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小院。
如果没有杀过千百个人,不可能有这样凝实的杀意。
洛明川看见了他的道袍和剑,也认出了这个人,郑渭。
于是他不再拿剑。
因为他刺向郑渭的剑,不可能比站在屋檐上的郑渭,刺向屋里人更快。
屋里只有正在破障的师弟。
郑渭成名那年,还没有‘抱朴七子’的说法。甚至抱朴七子中的两个还没出生。
不同于以修为境界或是与人比斗成名,郑渭是以杀人成名。
以至于很多人生出共识,郑渭的爱好不是修行练剑,而是杀人。
檐上立着的人,目光渺远,似是在看湖看雨。
因为在他眼里,无论是破障境的洛明川,还是屋里正在破障殷璧越,甚至是院墙外步履维艰的段崇轩,都像蜉蝣蝼蚁,随时可以杀死。是不值得看的。
不如看看湖水,看看风雨。
段崇轩未走近秋湖时,就感受到了寂灭如海的杀意。
他开始向小院拔足飞奔,穿过重重雨幕,溅起无数水泊,却在院墙外被阻。
无形的劲气封闭了这里,他想再进一步,却抬不起腿,身上就像压着一座大山。
毫不犹豫的,他撑起了一把纸伞。
此时撑伞,自然不是为了避雨。
大山变成了重逾千斤的巨石,段崇轩在伞下蹒跚前行。
他猜到了屋檐上是谁,别说以他如今凝神境的修为,就是随便一个小乘初境来了,都恨不得避退三尺。
但他不能退,因为他师兄还在里面。
段崇轩想拿剑,摸进袖里的手却落了个空。他生平第一次悔恨自己修行不勤奋。
因为他发现,郑渭当前,竟是拿什么剑都没用。
于是他单手持伞,另一只手举起了一只箭矢。
但他心里清楚,以他如今的修为,这只箭可以穿透眼前的围墙与劲气屏障,却不一定能近那人身前。
直到此刻,他终于认同了他爹说的话,“神兵虽好,也得有命使。”
大雨愈疾,雷声响彻旷野。
屋里已如无我无人境的殷璧越,感受不到风雨,却能感受到杀意。如一根钢针,刺破屋顶,锋锐无匹,准确的落在他背后。
锋芒在背,却无路可退。
不止是他,广玉兰下,院墙外,同样在漫天风雨中,无路可退。
屋檐上的人,认出了段崇轩手中的那把伞和那只箭,眉峰微挑,眼底依旧不起涟漪。
他并不觉得此时敢拿箭是一种勇敢,相反,他认为这是愚蠢。
蜉蝣蝼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归枉然。
洛明川不再拿剑,但是他看着郑渭。
瞳孔的颜色,从温润的琥珀慢慢变成沉如深渊的黑,奇异却自然。
如果殷璧越在这里,便会认出这是迦兰瞳术。
目光,总能比剑快。
殷璧越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弃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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