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令仰头看着他,脸上全无笑意,精致如描画成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阴霾:“家师伤得太重,前几日就离开了,没来得及告诉各位,是我们失礼了。只是若真要道别,那套繁文缛节又实在累人,怕是要损伤他的法体……”
池煦的亲师父景虚受伤过世时也经历过这样的心情变化,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揉:“能得这样一位道君青眼,也是你的缘法,不知你以后会不会也要回东海水宫?揭罗道君为六州众生受此重伤,罗浮本该好生照顾他,是我做事不周了。哪天乐师弟也要回去了,一定要告诉师兄,我可得随你同去谒见,送上罗浮库中珍藏的灵草。
乐令用力侧过头躲开他的大手,皱着眉去整理发髻:“池师兄,须知外表只是虚妄,你元婴出窍时,我可不曾下手摸过你。”玄阙老祖为他下界的事自己心里得意得意就罢了,若是告诉了池煦,指不定还会吓着他,再传到三位师兄耳朵里,又得叫他们三个吃醋……
他们应当不会在这方面吃醋吧?
池煦才刚摸到那热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让他正色教训了一句,只得讪讪收回手,向他微微点头:“是愚兄失礼了。不过此时揭罗道君不在,你这个弟子也该替他见见那三位道君和我华阳师叔,再帮忙讲解一下东海洞天内的真相吧?”
两人离开洞府时,池煦还忍不住想去牵他的手,神色中那丝宠溺挥之不去,站到飞剑上时身子都不自觉地要往乐令那朵云上偏一偏。
虽然他早已知道了乐令的身份,知道他有了个出身东海的合道散仙做师父甚至情侣,但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更改的。就是偶然想到这个人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做他师弟,也不会有什么避嫌的念头。
这亲近之意太过明显,连天微道君都看出了几分。到得陵阳殿门外,池煦落下飞剑后自然地拉起乐令,翩翩踏入院中时,天微道君便摇了摇扇子,捋着长髯轻笑:“罗浮果然是洞天福地,苍元小友才在这里住了些日子,看着简直就和罗浮的弟子一样了。”
华阳顺着他的话音看过去,也看到池煦与乐令并肩而行,虽然不曾说话,却显出十分亲近,就连当初云铮和乐令在一起时,也没有这种熟悉放松的感觉。他心里有些纳罕,但也猜不出真相,只好将此事都归结于两人脾性相投,见乐令过来便笑道:“苍元师侄终于来了,你师父伤好些了么?若是还不便移动,三位道君都愿随我去探望他。”
乐令从袖中取出一卷轻纱,拱手笑道:“多谢道君好意,可惜家师受伤过重,已离开罗浮,另寻闭关之所了。他之前用本命法宝赤阳珠镇压了九幽之地涌出的死气,还嘱我将这份地图交予几位道君,盼你们能弥平连通九幽的祸源,往后才好封闭垂光宇入口,解六州倒悬之厄。”
天微也顾不得研究他和池煦关系好得多么突兀,问了问玄阙的伤情,承诺要将赤阳珠取来送还冰揭罗宫,就接过那卷地图,与另三位道君研究了起来。过了半晌,华阳道君还想起池煦和乐令还在下头坐着,忙里偷闲吩咐一句:“煦儿,你带苍元师侄四处逛逛,揭罗道友将人交给咱们罗浮了,可不能光让人家闷在洞府里,这可不是罗浮待客的礼数。”
池煦起身答道:“这是自然,我这就陪苍元师弟去各峰赏景散心。”
他不自觉地就把乐令当成了当日才上山的那个小师弟,过去牵他的手。然而乐令却没不再像从前那样听话地跟他走,而是昂然起身,向着华阳道君行了一礼:“家师已回去闭关疗伤,晚辈这些日子留在罗浮,一是为稳固境界,也为了感谢各位道君之前的照顾,那卷地图既已送到了,我也该回归水府,照应弟子和属下宫人了。”
他和罗浮的确有过极深的缘份,不过到今天也该结束了。若有一天让人知道他不是什么水仙苍元,而是幽藏宗元苍真君,这些人看在东海这事上不会对付他,可难免会有有心人借此攻讦池煦。池煦是他进入罗浮时认识的头一个人,这些年对他多有扶持,就是知道他的身份后也不曾改变过态度。哪怕他们分属道魔两道,这样一个人也不该辜负、不该伤害。
华阳道君对他要离开这事也显得十分遗憾,吩咐池煦亲自安排席面为他送别。罗浮自掌门以下各位真君真人一并出席,却是清清冷冷,远不及乐令刚入门时那样热闹和穆。池煦自己看着也有几分伤感,再看到本该在这群人中占上一席之地,却立刻就要离开罗浮的师弟,更是满怀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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