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握着药瓶,半坐在是非身前,另一手却忽然按了一下心口,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
话哽在喉中,却没说出来。
是非只是看向他,那手还没伸到一半,便已经缩了回去。
那心底的悸动感觉只有一瞬,而后又恢复到平静之中。
唐时眼神却忽然带了几分冰寒,抬眼先看是非,而后又将那玉瓶收回去,是非注意到他手指上即将干涸的鲜血的印记,唐时自己却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他只随口道:“只是说小自在天之中有我好奇的事情的答案,不过我在考虑,是非师兄会否将那一切告知于我。除此之外,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看样子,明轮法师便是用这来引唐时去小自在天的。
明轮法师说是与小自在天了断这一段因果,乃是因为小自在天对他有教养之恩,而他叛出小自在天,不两相断个干净,日后便要生出业果来。
是非听后没说话,倒是唐时望了望天边浮云,忽然又问了一句:“当时你见我第一面,要我放下无情道,又是为何?”
其实这一个问题乃是一个疙瘩,一直放在唐时的心中不曾解开。
他心里在意这个问题,一直搁着,到方才忽然想起来。
很多事情,是非只说一截半截,剩下的都要唐时去猜。
是非看他,这四周青草寂然,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可唐时的眼底是冷的,他看他的时候永远带着那种奇怪的嘲讽。两个人行事之道不同,他用惯常的嘲讽看他,才是常事。
思来想去,是非只觉得当时自己的言语太过冲动,还未多加考虑。
即便他说了,唐时又能听吗?
“即便我说,你又真能放下无情道吗?”
唐时听了,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绝不会。”
那这样,还不如不说。毕竟只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感,做不得数。只是他如今既然已经提到了,那唐时心中也该有了警惕了。
无情道乃是唐时必修的,他不能容忍自己与是非有过多的牵扯,能够用一种冷静甚而是冷酷的心思来分析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在唐时看来是再好不过的。
无情并非绝情,唐时该有的感情一样会有,只不过所有的感情,都已经在为利益、或者是他心中最想要的目标,让路。
感情完全地居于次位,在撇开感情来考虑自己所面临的难题和经历的一切事情之后,做出的决定一般是最理智乃至于正确的。
虽则,唐时偶尔也在想——
人者,至情至性,完全冷酷地去思考,是不是太不近乎人情?
可他唐时,即便至情至性,似乎也完全与那些有人情味的东西无关。
他从地上拔了一根草起来,随手一弯折,又笑了一声:“我不可能放弃无情道,你不可能放弃小自在天。既然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便不说了吧。”
是非良久没说话,而后唐时手指间夹着那一根青草站起来,“你不治伤?”
“煞气要化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长久之功,不是朝夕可成之事。
唐时听了,便也点头,正准备走,回头却看是非看了看他手指。
他皱眉有些不解,是非则道:“伤。”
抬手,无名指上果然有血迹下来,唐时一怔,只将那袖子撩开,右手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划伤,鲜血顺着留下来,他竟然没什么感觉。
兴许是当时神经紧绷得太厉害,没注意吧?
他一笑,只道:“小事,走吧。”
——只可惜,没能走动。
现在换是非将他按住,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莫动。”
唐时真没敢动,因为觉得方才是非那一眼里含着些冷意,若他真动了……老觉得这人会做出些什么来。
是非执着他手掌,却将他袖袍撩开了,看了看那两寸长的伤口,似乎还挺深。
没说话,只手心里光一晃,便有药瓶出现。
有的伤口乃是灵器所伤,普通的药不能化去其锋锐之气,导致伤口无法愈合。是非此刻不宜妄动佛力,只用药给他敷了,乃是去腐生肌的灵药。
可这药极痛,唐时冷不防地被那药一撒,手一抖,便要从是非掌中抽离,不过被是非给按住了,握紧,没让他逃开。
药撒上去的时候,唐时头皮都炸了起来,便骂了一声:“贼和尚!你怎地不早说是去腐生肌之药?!嘶——疼疼疼,放手!”
卧了个大槽啊,是非这死秃驴!
唐时是冷不防被这么一撒药,脸都皱了起来,可是非把他给拽住了,也跑不了,只能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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