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皇帝身旁许多年的老太监从外走来,躬身轻声道:“陛下, 太子今早未上朝,是因召了孟御医过去。”
皇帝皱眉:“他怎么了?”
老太监道:“奴才去打听了一下, 好像是前几日在宫外甜水巷,殿下同侯爷一起遇了刺客, 手臂这儿受了伤。”
他虽然轻飘飘地说着打听,但是连在遇刺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老太监比了比右臂, 道:“这么大一道伤口, 孟御医瞧见时都吓坏了。殿下约摸着是怕陛下忧心,便让手下人瞒着,御医也是暗中请的, 若不是今早因伤口发作起了高烧,陛下怕是被太子殿下瞒过去了。”
皇帝眉头越皱越紧:“胡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瞒着!现在还是孩子吗, 朕难道还会责罚他不成?”
老太监忙劝着:“陛下这几日一直在为朝中事忧心, 太子殿下也是不想让您分心, 陛下息怒啊。”
北岚帝冷着脸道:“竟然敢当街行刺太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查出来是谁下的手吗?”
“这个恕老奴无能,当时甜水巷中一片混乱,刺客趁乱逃走, 根本无从查起。”老太监想了想,道,“哎,还有侯爷,许是受了惊吓引得旧疾发作,这几日也是一直卧床不起,京中都有人传言……他似乎……”
他将话头隐了,北岚帝道:“似乎什么?”
老太监讷讷道:“许是……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北岚帝一直敲着桌子的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御医去瞧了吗?”
“孟御医去瞧了,只说看造化。”
北岚帝沉默半天,才道:“送些东西去岁安侯府。”
老太监颔首称是。
北岚帝脸上已带了些疲色,连束起的墨发间也能瞧出一根根的灰白头发,他垂眸看了看手边摊开的奏折,视线在“岁珣”的名字上瞧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东宫中,孟御医皱着眉将沾满血的手洗干净,对一旁的宫人叮嘱道:“寝殿中不要烧得这么暖,勤透风,也要当心殿下着凉。”
寝殿中全是血腥和药味,宫人点头称是,将窗户开了半扇,冷风卷着刮了进来。
内室中,端明崇坐在软榻旁,脸色惨白地垂眸看着暗卫递来的信,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右肩的袖子敞开着未穿,肩上披着貂裘,右臂上缠着白纱,隐隐露出丝丝血迹。
跪在一旁的暗卫低着头,道:“侯爷这几日病情一直反复,一连好几日下不了床,岁珣将军也没有上朝,一直在偏院陪着。”
端明崇将手中的信扔到了一旁的炭盆中,火舌吞没信笺,隐约能瞧见上面未烧完的落款。
——君景行。
端熹晨的死在宫中并没有掀起什么大波澜,皇帝知晓之后,沉默了半日,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令其以皇子之礼下葬入了皇陵。
宁贵妃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疯癫数日,最终在一个风雪之夜悬梁自缢。
端明崇将肩上貂裘拿下,穿上衣服,起身道:“去准备车驾,孤要出宫。”
暗卫一惊:“但是殿下的伤……”
伤是端明崇自己划的,自然知道这狰狞的伤口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未伤到筋骨。
他淡淡道:“无碍,去便是了。”
暗卫不敢再劝阻,只好称是离开。
端明崇披上大氅,走出内室,孟御医还未离开,瞧见他要出门的样子,道:“殿下这是要……”
端明崇道:“去一趟侯府——你如实告知我,阿晏的病情到底如何?”
这几年孟御医经常被端明崇抓着去侯府给岁晏看病,一来二去他也习惯了,躬身答道:“侯爷还是前几年的老毛病了,一到了冬日便会发病,熬过去了就不会有大碍的,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浑身冷淡的端明崇一眼,斟酌着道:“只是今年的这场病,似乎来得格外狠……”
端明崇脸色更加惨白。
孟御医忙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熬过去的,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端明崇轻声道:“你告知父皇‘撑不过这个冬日了’,也是他安排的?”
孟御医点头。
甜水巷的那场刺杀太过突兀古怪,根本不会是端如望安排的,那些刺客根本没有想要伤他们的意思,象征地交手几下便飞快离开,更像只是走个过场做个戏。
端明崇那晚从侯府出来,稍稍定下心便想通了这一点——那些人恐怕是岁晏看他处境艰难才会故意为之的。
端明崇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感觉,又欢喜又觉得酸涩悲哀——虽然岁晏对朝堂之事从来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暗地里却不知帮了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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