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傅秋宁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洗了脸,采莲就为她梳头,一边道:“奶奶头上的首饰怎么这样少?爷又不是没赏您?纵然奶奶不喜欢打扮,也该戴一两样才是。不然岂不让那些眼皮子浅的小瞧了去?再者,也该阻阻一些有心人的步子,咱们爷只为生得好,前途锦绣,不知道多少所谓的名门闺秀眼巴巴看着呢。”
采莲一边说,一边就对碧玉道:“上个月爷赏了我那只东珠的步摇,我还没舍得戴,先暂时让奶奶将就将就吧。”说完碧玉就去拿出一支镶嵌着一颗明晃晃大东珠的步摇来。采莲笑道:“奶奶别多心,这支步摇还没人见过,断不会知道是我的。”
傅秋宁心里清楚得很,这两个通房丫头在金凤举的妻妾当中,地位是最低的。不过她们能够平安呆到现在,自然有一点手段。刚才那番话,一是让自己提高警惕之心,只要金凤举不添女人,她们自然还有雨露机会。至于送自己这支步摇,倒未必是为了给自己设什么圈套,两个通房丫头也不该有这个胆子,大概还是炫耀居多,这支步摇实话说,也的确是上等货色。三来让金凤举看到自己戴着他送给采莲的步摇,自然就会想着她们几个要好,爱屋及乌的道理,日后看采莲岂不就是更顺眼些。
傅秋宁冷眼旁观着,见那碧玉倒是个老老实实沉默寡言的。心里不由得暗笑,想着采莲这个丫头耍这样小聪明做什么?没有她这份伶俐心思的碧玉岂不也在金凤举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可见小侯爷看人做事,心里都是十分有数的,再怎么算计,也不过是白算计罢了。因想到这里,便笑吟吟任采莲将步摇cha在她头上,也没说什么。
出门看了看天上太阳,这个时候金藏锋和金藏娇应该已经上学去了。傅秋宁也就不再着急,虽然已是晚chūn时节,果树下连落花都不见了。然而拥翠园中的那些专门打理的花卉却开得正好,加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是一步一景,看得人好不惬意。
正走着,忽见远处的水池边站着一人,看身形倒像是荣亲王妃金雁秋,傅秋宁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我的天,该不会是王妃要寻死吧?的确,今儿的事可以说都是由她任xing妄为造成的,结果让家族和丈夫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她能有什么极端的想法也不奇怪。
想到此处,秋宁就忙忙赶了过去,也不上前,只在荣亲王妃身后站着,但凡见她有什么举动,自己能够来的及拉住就好。不过站了一会儿,觉着自己大概是多虑了,或许这位王妃只是想要静一静心而已。刚想到此处,就见荣亲王妃回过头来,见到她,面上有微微惊讶的神色,显然早知道身后有人,却没想到是傅秋宁。
“原来是你。”却听金雁秋冷笑一声,看她面色也不善,傅秋宁想起金凤举说过这位王妃因为出身富贵,所以对等级观念十分看重,身份稍低一些的人,她是觉着连和她说话都不配的。所以她即使没给江婉莹面子抢白了她一顿,然而第二天仍是有说有笑,却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不过傅秋宁也不在乎这些,微微福了一福道:“妾身见过王妃娘娘。”
荣亲王妃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在自己面前既不惶恐也不巴结,大异于平日里所接触的那些女人,又想起弟弟提起她就赞不绝口,想着她本是一个弃妇,如今却翻身真正成为了金凤举的正妻,心里就将那些厌恶轻视去了几分,反添了两丝好奇。再加上这几日所有府里的人,甚至包括刚回来的金燕芳在内,全都跑过来劝说自己,尤其弟弟回来后,劝说竟隐隐变成了责难,就连老祖宗,语气中也有怪自己不知轻重的意思。唯独这傅秋宁,不知道是因为身份卑微还是怎的,竟从未到自己面前说过一句话,因想到这里,心中怒气就更缓解了几分。
第148章 劝说
“你看见我在这里,是要过来替凤举来劝说我的吗?”冷笑一声,金雁秋便慢慢往前走着,一边试探的问了傅秋宁一句。
“王妃这话说的蹊跷,王妃和小侯爷一样,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什么事qíng不能看开?心中更是有自己的主意,妾身想不出,有什么事王妃还需要人劝的呢?”傅秋宁微微一笑,也慢慢跟上荣亲王妃的脚步。
“别拿这话来支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这样天大的事qíng,你作为凤举的枕边人,能不知道?”金雁秋蓦然停了脚步,回过身恶狠狠看了傅秋宁一眼,才又慢慢向前面的凉亭走去。
“原来王妃是说这件事。这事qíng和妾身没什么关系,妾身犯不上劝。再者,王妃心里不是早有主意了吗?劝也无益。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唇舌,招惹王妃不痛快呢?”比起金雁秋的疾言厉色,傅秋宁仍是不疾不徐,淡如止水。
“哼……”金雁秋冷笑了一声,慢慢迈步子上了凉亭的台阶,淡淡道:“你这话也分明是怪我不知轻重缓急,任xing妄为,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说完,便在亭中的木墩上坐下。
傅秋宁只看她这一个动作,就知道她所有的镇静不过是表面上的,其实心里已经是乱如麻絮了,不然最重身份的亲王妃娘娘,怎么可能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一屁股坐在木墩上呢?竟全然不顾上面是否有灰尘,也不顾木墩子坚硬咯得慌。
她松了口气,知道王妃心里乱了就好,这个工作才好做。因也慢慢坐下道:“妾身对天发誓,并没有这种想法,王妃何出此言?还是说,王妃自己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才会疑心到妾身头上?”
金雁秋悚然一惊,暗道什么?难道我自己心里也这样想?不,不可能。因便狠狠拍了下桌子,低声愤怒道:“我怎会有此想法?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一错再错的人也不是我,高贵的亲王府,竟然要容忍一个ji女进门,我还要和她称姐道妹,还要容忍她的孩子叫我母妃,我凭什么要忍下这口气?这件事qíng我凭什么要妥协?你说,你说一个理由,三从四德,也是要有界限的,难道王爷不知检点,什么样的女人我就都要接进府来吗?”
傅秋宁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荣亲王妃,好半晌,待她qíng绪稍稍平复了,才沉声道:“妾身知道出身低微,不能入王妃娘娘的眼,不过既然王妃今日说了这些话,妾身有几句肺腑之言,王妃可要听一听?”
“你说吧。”金雁秋冷笑一声,暗道还有什么受不得的呢?这两天家里所有的女人都在自己面前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如今还怕再听一遍隐含责难的“肺腑之言”吗?
“以妾身看,王妃娘娘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哪怕是亲王妃,您这件事做得都是一点也没有错。不过妾身眼里,人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所以若是妾身,莫要说什么ji女,便是公侯千金公主郡主,妾身也容不下她进门,来抢自己的丈夫。”
荣亲王妃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傅秋宁的想法竟然比自己还出格儿,惊讶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好大的口气,这……这想法若让人知道,是了不得的。难不成你没读过女戒女训?不知嫉妒乃是七出之条吗?”
傅秋宁点头道:“王妃说的没错,所以妾身只是心里认同王妃的做法。妾身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愿意,如今不是也得忍受凤举有其他的妻妾吗?王妃心里定然想,小侯爷身份何等尊贵?岂是我这样一个平凡女人就能够独占的?今日荣亲王喜欢的若不是一个ji女,相信王妃也不会这样不依不饶。只是王妃扪心自问,就算真的不是ji女,而是一个公侯千金进门,您的心里就会好受吗?”
这话就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金雁秋的心头,让她一颗心忍不住就颤了颤。这种话,平日里她也只敢在自己心中想想而已,从不敢说出来,因为知道世上女人受三从四德束缚,不管勾心斗角怎么狠辣,嘴上却都是些比自己还没出息的,只怕连想都不敢想嫉妒这种有违妇德的事,却没想到,自己这不为人知的心思,今日竟然在傅秋宁这里得到了共鸣。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金雁秋咳了一声,视线移开去。傅秋宁知道自己终于在她心防上敲出了一条裂fèng,这个时候自该乘胜追击。因此微微一笑道:“妾身想说,嫉妒没什么不对,因为在乎他喜欢他,才会嫉妒,不然的话,对着他便如同对着一个路人,他娶多少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嫉妒不过是爱的一种qíng绪罢了,只恨男人们为了一己私yù,便把这个作为七出之条。他们三妻四妾,却要女人从一而终。他们在青楼中为一个ji女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却不许家中女人为了丈夫而拈酸吃醋。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可是这世间的种种规矩,却不把女人当人看……”
“这……你知道你这话有多大胆吗?传出去你还要不要xing命了?”金雁秋不等傅秋宁说完,便低声喝止了她,一边焦急地四处看着,眼见没人,这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道:“这话今日在我面前说了,我只当没听到,以后万万不可在别人面前说。”
傅秋宁的这番说辞,在当今世上的确是惊世骇俗的。然而她却笃定这番话必定会说在金雁秋的心坎上,只因为对方出身高贵,行动处事都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即使表面上不得不依从于那些对女人不公平的规矩,然而心中定然是切齿痛恨的。只不过世上女人大多都已经被封建思想毒害,认为这就是自己该遵从的, 从不敢兴起一点质疑之心,所以高贵如荣亲王妃,也只能将这些想法深埋心底,从不敢露出一分半点儿。今日竟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到,自然大为震撼,说不定就会将自己引为知己。
傅秋宁总算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一缕灵魂,知道要劝金雁秋这样的女人,决不能单刀直入,要先在心里取得她的认同,才能慢慢抽丝剥茧分析利害,最后由她自己作出决定。如今见金雁秋不但没有严词斥责,反而说了这样一番话,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这番揣测果然符合金雁秋的心理。
于是便假装黯然垂首道:“是,这样想法不但不能做出来,便是说一说,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恨只恨,这世界一早握在了男人的手里。恨只恨,我们生成了女儿身。所以王妃刚才说我怪王妃不知轻重缓急,任xing妄为,实在是冤枉了我。在妾身心中,王妃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个女人的正常所为罢了,何来不知轻重,任xing妄为?”
金雁秋看着傅秋宁,一双动人美眸中泛着楚楚泪雾,只觉心中这番苦水,终于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同qíng,她不愿在傅秋宁身前落泪,便扭头哽咽道:“只可惜,你这样认为有什么用?除你这外,这府中谁不将我当成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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