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带私货这事,丁爷早就知道。
不过是为了钱嘛,只要不掀起什么风浪,随他折腾。怪只怪罗啸声不知收敛,私货越带越多,胃口越来越大,还妄想挤掉细爷,全盘掌控毒品生意。连阿冉都能看出来的漏洞,如何瞒过社团里修炼成精的那帮老狐狸?
归根结底,丁爷不想和罗啸声闹出嫌隙。并非惧怕罗家势力,而是碍于丁非的关系,不能不投鼠忌器。那是女儿拼死拼活要嫁的人,他有个三长两短,最终伤心难过的,还是自家女儿。
开会时细爷锋芒毕露、据理力争的表现,令丁爷有些惊讶。多少年来,看惯了阿细畏畏缩缩、不声不响的样子,早已忘了他也有如此硬气的一面。
那张照片是里岛机场拍的,记得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照片里的阿细穿着最时兴的喇叭裤,花衬衫,戴着蛤蟆镜,活脱脱一副电影里的花花公子装扮。那时他年纪还小,是个社团里头有名的靓仔。而另一边的丁森,则穿着大两号的西装,自以为很有气势地傻笑着,浑身上下透着土味。
在他和阿细中间,站着个靓丽活泼的女孩,手臂很大方地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倔强的眼神与调皮的笑容,仿佛一个复古版的丁非。
丁爷的手指小心摩挲过那张永远年轻的脸孔,无声叹息。回头看来,那烫着蓬松波浪卷发的女孩,似乎和梳着飞机头的阿细更为相配。
这些年,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是不是太过心胸狭窄了……
……早已不复当年神韵的细爷被婴儿啼哭吵得坐立不安,大声训斥两个保姆:“一个个都在搞什么,花钱请你们来,是添乱的吗?”
保姆也很委屈:“宝宝还小,突然离开妈妈,是会哭闹一阵子的。小少奶奶走得匆忙,也没挤出些奶水留下来,宝宝吃不惯奶粉,饿肚子了。”
“说了多少回,不要叫小少奶奶,要叫秦小姐!”细爷强压着心头邪火,认真纠正道。见儿子天明醉醺醺从外面摇晃进来,手里还拎着半瓶洋酒,细爷劈头训道:“喝喝喝,你除了喝酒抽大麻,还会干什么!”
天明脚步踉跄走到近前,喷着酒气哈哈笑了起来:“爸爸,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儿子是为你开心呐,你从早到晚跟个马仔一样卖白面、拉皮条,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爸爸,我爱你爸爸!我这个做儿子是没本事,只会喝酒抽大麻,你也不需要我啦,哈哈,爸爸什么都有了,祝你幸福爸爸,祝你幸福!”
细爷厌烦地一把推开他,对着那副神志不清的嘴脸冷笑道:“滚到一边去你这个醉鬼!别吓到我孙子!扬眉吐气?你在做梦吗?罗啸声比你聪明得多,人家知道如何进退有据。说什么毒品生意放一放,全力投入军火买卖,哼哼,丁老八的心思很明白,是不想我和他女婿争权伤和气嘛,怕给他女婿树敌嘛!只希望他的宝贝女婿能理解那一番苦心吧……”
……既然遗嘱已经立下了,将来罗啸声便要接手自己的生意。
在此之前,一方面要狠狠地敲打磨练他,另一方面,也要把那些鸡零狗碎见不得光的勾当都洗洗干净,免得将来惹人非议诟病,无法服众。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有弱点,适当牺牲些许自己的利益,位置才能坐得稳。当老大的,眼里得有整个社团,得容下几千号弟兄。
经过这次开会,雷霆重新走进了丁爷视线。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那是匹貌不惊人且烈性十足的千里马,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眼界,野心,胆量,胸怀,是衡量一个人能不能胜任老大所必不可少的资质。如今的雷霆,竟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
可越是这样,丁爷越苦恼。
留下雷霆?将来他羽翼丰满,必会成为罗啸声的强大对手。打压雷霆?看他的底气与势头,以及其身后不容小觑的智囊团队,轻易伤不到筋骨。那么,除掉他?又有些不舍,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又与阿冉私交甚好,连七爷这个人精,也明里暗里对其扶持有加。
那张大红底色的照片,是丁冉父母结婚时拍的。丁森和七哥坐在前排椅子上,一个是证婚人,一个是介绍人。新婚夫妇站在后排,丁爸爸风度翩翩,丁妈妈笑靥如花。
只可惜,七哥的脸孔是扭曲的。那时身后传来摔倒的“噗通”声,七哥急忙转头叫了声“拉妹!”
快门按下,这个搞笑而滑稽的表情,被定格在了胶片之中。拉妹,是七哥的女儿……
……这一天是阴历初一,白岩峰顶片瓦寺中,七爷刚刚诵经完毕,正与刀少谦对坐品茶。
毕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虽然没什么疾病,无奈身体肥胖,每月两次徒步上山烧香拜佛,多少有些吃不消。刀少谦认为,既然家里请了菩萨,大可以不用特意跑来庙里,心中有佛,便处处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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