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冉本能地闭上眼睛,皱紧双眉,却没有躲闪。那一记耳光在半空中兀自挣扎许久,终究没有落到儿子脸上。丁爷的胳膊无力垂下,踉跄着转过身去,长叹一声。一瞬间,苍老不堪。
在外面,他可以指挥若定,举重若轻,可以凌驾于正义与法律之上,轻易掌控别人的贵贱生死,冷静得近乎冷酷,决绝得几近残忍。可是面对家人,特别是自己的孩子,这个中年单亲爸爸却一贯宽厚有加,溺爱非凡。
小时候,丁冉不肯与人交流,丁爷就每天抽出时间亲自陪他玩耍;不想出门,就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授课学习;喜欢钓鱼,就把祭渔岛荒废多年的别墅整理出来,派专人看管,只为了他兴致来了随时可以去海钓;为了教他学刀,特意飞去菲律宾巴坦加斯,蝴蝶刀的发源地,请当地的老匠人手工打造了一把独一无二的刀给儿子。
就连丁非,都因为小时候淘气而被打过屁股,独独对他,丁爷一根指头都没动过。即便到了这一刻,痛心如许,失望如许,依旧舍不得打下这一巴掌。
丁冉心里一阵酸楚。他不觉得自己有错,爱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可又莫名地觉得,没脸面对义父。宁愿此刻丁爷能骂他一通,或是狠狠扇他几个耳光,这样反而会好过些。
父子俩各自心思纠结,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还是丁爷率先开口:“阿冉,我不想多说什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和雷霆一刀两断。要么,收拾行李去美国。”
丁冉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脚尖,神色凄然。几分钟后,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什么也不用说,丁爷已全明白了。他太了解儿子,这沉默的一跪,便是他的反抗。从小到大,他从不会哭闹、哀求,咒骂,争辩,他只是沉默着——无声而固执,平静却坚定。
丁爷摇摇头,恨恨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走出了书房。
窗外没有月亮,雨仿佛墨染一般,贴着玻璃缓缓晕开,涂抹着浓重的夜色。
昏黄灯影里,丁冉一动不动地跪着。
一阵恍惚,耳畔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传来“汪汪”的调皮叫声……那不是小狗叫,而是雷霆在假装小狗召唤他的声音。
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晰看到,雷霆从他卧室后窗外的两棵大树间跳出来,挥舞手臂,脸上洋溢着孩子气的灿烂笑容。他会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握拳高高举向空中,疯疯癫癫地模仿幻影超人变身,发射幻影光波……
那是属于他的卷毛狗,那是他一个人的雷霆!苍白的嘴角轻轻牵起,苦涩一笑。
这个夜晚,丁府所有人都注定会被大雨搅杂得无法成眠。
丁爷卧室的灯光也一直亮着。他心潮起伏,辗转反侧,仰天自叹。
这一对儿女,看去都是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长得漂亮,也斯文有礼,偏偏所作所为都愚蠢至极。一个,两个,都喜欢给爸爸出难题,还次次栽在个“情”字上头,简直是上门讨债的前世冤家。
大的那个,与罗啸声搞地下恋情,还未婚先孕,事到临头了,才跑来摊牌,搞得爸爸生死攸关间措手不及,不得不仓促立下遗嘱,将罗啸声定为接班人。
如今事过境迁,终觉罗啸声并非最佳选择,考量再三,依旧属意于雷霆。本来,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已经决定要打电话给远在纽约的伯格律师,商议重新拟定遗嘱的事项了,偏偏小的那个又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原来阿冉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处处大力推崇雷霆,是存着这等心思。丁爷苦笑,好小子,连爸爸都被你耍了,还……耍得好惨啊。
然而丁爷毕竟是丁爷,这一刻再郁闷火大,也不会被愤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丁冉固然有错,但他的错,是家事,是内幕,传出去至多对名声有所损害,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状。
小儿子如今只有二十岁,尚未展示出什么过人的本领,性格内向,脾气也古怪,对社团生意一知半解,自己也从未流露出要扶持他上位的意图。就算有人忌惮丁家儿子的地位,以他的年龄资历,少说也要个十年八载,才能有所建树。
那么,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拍下罪证,再费尽心机送到自己手上呢?让他对儿子失去信心,甚至闹翻,又会对谁有好处呢?
如果说儿子能威胁到的人,呵,也只有女儿了。由于弟弟的到来,而将原本独享的父爱分去一半,姐姐因为嫉妒怀恨在心,这不正是许多家庭肥皂剧的经典桥段?
但这可笑的理由,在他家里完全站不住脚。那时领着丁冉回到家,丁非当即欣喜非常,从小就关怀爱护着弟弟,并照顾有加。而懂事后的丁冉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也是一片真心处处维护,就连外甥女小样样,都恨不得捧在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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