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伯格,丁爷感觉精神异常疲惫。抽出支烟送到嘴边,猛然想到自己的肺脏如今已经不堪重负了,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烟丢在一旁。倦意阵阵袭来,他将头仰靠在沙发背上,苦苦等待着烟瘾退去。
目光一点点游走而上,天花板很高,洁白的护墙板上面是豆绿色的真丝壁布,正中悬挂着美轮美奂的水晶吊灯,色调典雅而柔和。丁爷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脱离了身体,慢慢飘摇而上,越过长空大洋,回到了一万五千公里之外正值隆冬的里岛。
从得知患病的那一刻,到登上赶赴美国的飞机,再到立下遗嘱等待手术,他面上都表现得从容而平静。只有自己知道,内心里多么忐忑又恐惧。年轻的时候打打杀杀,从不惮于拿命去拼名利,拼身家,如今功成名就身家了得,却反而要为了保命费尽心思了。
关于患病和赴美就医的一切事体,丁爷严格封锁了消息。除了贴身随侍的几人了解真相,对外一律宣称是与神秘人士洽谈生意。外界复杂,内部更复杂,他还有很多事来不及安排,无论是一双子女还是整个同生会,都叫人放心不下。此刻他不能乱,更不能留给别人趁势制造混乱的机会。
对罗家崔家,丁爷表面上信任有加,私底下却不同程度有所保留,甚至暗中打击牵制。许多年来,他总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紧密围绕在身边,毒蛇样不停吐信试探。
江湖争斗,也有权力更迭、改朝换代,谁不想拥有绝对的尊崇?大哥不去,二哥永远不能扶正,再位高权重,也终究要仰人鼻息。
所谓帝王之道,是选出一个未来可能无限强大,当下却绝不可功高盖主的太子。否则稍一疏忽,便是养虎为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曾经有一度,他心中的天平稍稍偏向了雷霆。
丁爷从来都认为,评价一个人,本身有多大能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看他身边围绕着的,是一些怎样的人。
最初丁冉向他推荐雷霆的时候,丁爷便有几分意外。丁冉是个轻易不肯表露心迹的人,能使他引为知己好友,并为之进言的,必有其过人之处。之后有马奔临终托付,又有老狐狸七爷暗中相助,甚至于连七爷的内侄刀少谦也与其来往密切,丁爷惊叹之余,简直对这条疯狗有些另眼相看了。
谁知就在他着手开始栽培雷霆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病症和女儿的婚事打破了计划。短短一个月,天翻地覆。如今罗啸声和女儿结为连理,便是一个人了。罗啸声好,就是女儿好。
既然决定选择罗啸声,那么只好壮士断臂,动手压一压雷霆吧……
清净了多日的东区警察总署内,因在军火案中表现突出而升任“大sir”的詹士汤总督察,此刻正站在展示板前抱臂沉思。
他眼前的木质展板上,丁爷风度翩翩的正面头像被悬挂在最顶端醒目位置,其下是七爷、九爷、细爷、大华等一干同生会元老。再下面,雷霆、崔放,甚至阿坚都赫然在列。
詹士汤脸色凝重地拾起一张照片,紧挨着丁爷,用图钉大力按在了所有人之上。他端详了一会,拿出红色记号笔,在罗啸声温文尔雅的笑脸上面重重画了个大圈。
随着钥匙哗啦鸣响,门被砰一声撞开,狗窝一样凌乱的客厅映入了眼帘。早早被召唤来的丁冉和刀刀正在下快棋打发时间,刀少谦锲而不舍地独自对丁冉聊着天,几乎就要被对方的沉默折磨到抓狂了。
不同于丁爷处的焦虑和詹士汤处的凝重,雷霆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喜悦冲进门来,并忙不迭对身后招呼道:“快,唐尼进来,给你介绍介绍。”他指了指沙发里目瞪口呆的刀少谦,“这个出土文物般的家伙是刀少谦,刀师爷。从前做过大状,专长是算计条子。”又冲着丁冉比划了一下,“旁边那个挺漂亮的,是丁冉,是我……那什么,嘿嘿,他天生话少,可不是故意冷淡谁,接触长了就知道了。”
唐尼没有立刻搭话,他先猫腰窜到窗前迅速拉上窗帘,之后背靠墙壁,从随身背包里掏出架迷你望远镜,透过缝隙对外界进行了一番全面侦查,接着翻出样筒状物,透过它将耳朵贴紧四面墙壁听了一遭,又趴到地板上听了听楼下动静,这才放心地起身,面向沙发里一头雾水的两人尴尬笑道:“都见识过了,”对丁冉点点头,“咖啡不错!”又对刀少谦点点头,“车也不错!”
刀刀往丁冉身后缩了缩:“唐尼哥,你是来赔车钱的吗?还是又被人追杀,来躲风头?”
“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说好赔偿,就一分不会少掉。”唐尼继续研究着雷霆家里的布局,“修好车子,将花费数额报给我,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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