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念了,秦江澜你给我唱个曲儿吧?”她歪在chuáng上,背靠着软垫,身上没盖被子,反而是搭了件素色袍子,半遮半掩的,将大好的chūn光露在了外头,她长睫颤动,柔声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娘给我唱曲儿,哄我睡觉。”
她娘长什么样子她都不记得了,谁他妈还记得唱了什么曲儿啊。
说实话,苏竹漪内心是不喜她娘的,毕竟她娘丢下了她,那个娘为了渣爹的背叛而死,却根本没想过,她还有个只有那么点儿大的女儿。所以,她现在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苏竹漪声音低沉,“你说,我娘若是还活着,我没有一路乞讨到长宁村,我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没有到长宁村,以后也不会被血罗门抓走了。
她眸子里已经有了水光,长长的睫毛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悬而未掉,“若是,若是当年我被救走了,现在,也是被一样的光景了吧。”
被救走了,她就是秦江澜的徒弟了。不过转念想想,这么俊的师父天天在自己跟前晃,她还是不愿当这个徒弟的。
原本苏竹漪自己是懒得费心思想这些如果的,毕竟想了也没用,路是她走出来的,她也不会后悔,当妖女也没什么不好,她年少时受苦,长大后倒是过得挺随心所yù的,想杀谁就杀谁,只要实力qiáng,就不会受到约束。
当然,若是没落到这个万人围剿经脉尽断的下场就更好了。
苏竹漪轻轻哼了个小曲儿,那哼声与其说是唱歌,倒不如说是呜咽了。
片刻后,有个身影站了过来,静静站在她chuáng前,遮挡了她眼前的光。那抹青色犹如青松挺拔,逆光而立,依旧比周遭的其他一切都看着要亮眼得多,果真是生了具好皮囊呢。她若是能诱得这人,那这日子也就不会无聊了啊,跟他双修,她肯定是能受益的。
苏竹漪泪眼婆娑地看着秦江澜,接着就听到他哼唱起来,面无表qíng地站在那哼唱,耳朵根子却好似红了。
他哼的是当时修真界挺有名的一个曲子,本身调子激昂,是个金戈铁马dàng气回肠的,被他唱得跟念经一样,而且全不在调子上,苏竹漪先是愣了,随后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先前眼睫上挂的是假的眼泪,现在倒是真的了,却不是伤心的,而是笑出来的。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肚子笑,都快在chuáng上打滚了。
“秦老狗,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
明明被她耻笑,秦江澜却是没停,依旧在唱那曲子,他视线落在笑得捂肚子的苏竹漪身上,眼神中有一闪而逝的温柔,从不曾见她如此真心笑过,既然她高兴,那他,就接着唱下去吧……
苏竹漪笑了一会儿,突然蜷缩起来喊疼,“腿,腿抽筋了。”
秦江澜弯腰去看,就见她直接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冷不丁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随后又仰面倒下,睡在了她的青丝上,冲他抛了个媚眼,长睫眨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秦江澜,你看我美不美?”
秦江澜看着这样的苏竹漪,莫名有些想笑。他脸上是没有任何表qíng的,但此刻,嘴角都微微抽了两下。
很久之前,她在他耳边念叨,你替我换药的时候,将药揉散,抚遍她全身,她的语言和神qíng他都还记得,只是他也记得,那时候苏竹漪浑身都是伤,她身上没有一块好ròu,他替她擦药,是不会生出什么旖旎心思的。
大抵有的也只是心疼吧。
而现在,她似乎忘了,当年曾有人一刀劈在了她额上。虽然现在那里已经摸不出疤痕了,但那一道红色的印记还在,可能还得养几年。她经脉尽断,伤势也恢复得很慢,往年一颗丹药就能好的,如今还得天天换药,慢慢养着。
她没有灵气,没办法施展水镜。
望天树上也没有一面镜子,他没准备,她的脸是她最自得的地方,所以他特意没有在望天树上放镜子。
是以,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侧身躺在那里,姿态妖娆妩媚,眨着眼睛问他,“你看我美不美?”
秦江澜没有回答。
但他在心里说了一声,“美。”
当年他没能救走她。
所以在她濒死的时候,他会救走她。本以为只是为了结那段因果尘缘,却不曾想,他不仅没勘破,反而好似越陷越深了。
秦江澜心头蓦地一沉,他微微皱眉,随后不再看苏竹漪,在蒲团上坐下,又开始念起了静心咒。
他是念给她听的?不是,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去。
他是念给自己听的。
一个正,一个邪。
而她的邪,是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生命犹如蝼蚁,杀便杀,死便死,永不悔悟。
第95章 建木之树
青河觉得现在的qíng况很诡异。
他好似卡在结界处,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却好似有海làng一làng接一làng的冲刷在他身上。
光影起伏,在他身上明明灭灭,好似岁月停滞,时光凝结,他处于时间的洪流当中起起伏伏,身不由己。
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似元神脱离了ròu身要飘向天地间,就要乘风而去,却又随着làng头打下而沉入身体,仿佛陷入泥潭,就那么一拉一拽的拉扯着他,让他有些茫然无措。
眼前出现了师父的影子,却淡的好似水中倒影,一阵微风chuī过,就能将师父chuī散了揉碎了。青河伸手想去抓,什么都没抓到,那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在他身上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块ròu。
总有一种,他曾失去过师父的错觉。
一想到失去,他浑身冰冷,从头到脚都冰封住,那冷都浸到了骨髓里,那一瞬间,青河觉得自己都已经死掉了一样。
“青河?”掌门段林舒伸手拉了青河一下,在他眼里,就是青河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身上的气息都好似消失了一般,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故而伸手一拉。
青河微微一颤,他回神,慢慢退后一步,随后看向身侧丹如云,“这里有结界屏障,使得你无法进入其中?”
刚刚沁入骨髓里的冷从眼神里透过来,让丹云头皮发麻,上下牙齿都开始打架了,磨得咯吱咯吱响。
丹如云被他看得腿脚发软,话都不敢说了,嘴也压根儿张不开,上下两片嘴唇好似被冰给冻住了一样,她只能低头含胸缩在那里,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青河没说什么,他后退两步直接盘膝坐下,坐在那里打算等人出来了。这地方,连龙泉邪剑都无法破阵,就好像,这里本不存在于天地之中一样。他没办法进去,只能等她出来。
为何她能进去?
为何他能进去?
想到苏竹漪身上的那些秘密,青河觉得,她可能不只是魔修夺舍那么简单了。当年天雷次次劈歪,他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如今想来,难不成,她游离于天道之外,所以被天道不容,于是天雷才会歪倒她头上?也正因为此,所以现在才能进入这结界?那秦川呢?青河想到了落雪峰那块刻着秦江澜三个字的额石碑,苏竹漪说秦江澜是她的再生父母,这之中,到底有何关联?
他从前并不过问这些,不管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只要她听师父的话,青河就不会为难她,只要她还是师妹,他就会一直护着她,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他依旧会护着她,然而他也想知道,她到底隐瞒了些什么。这些,只有等她出来了才知道了。
……
结界内,苏竹漪茫然睁开眼,入目一片混沌。
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你,你为什么哭?”
苏竹漪听到那个声音在问,她抬头,却没发现任何人,任何气息,那声音凭空出现,好似从她心底响起,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竹漪脸上满是泪水,她觉得自己很悲伤,却不知道悲伤从何而来。
我为什么哭?
就好像体内的水都变成了泪,她的血液,她的灵气,都变成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把体内的生气都要流gān了一样。她灵气流失,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只觉得浑身冰凉,周围混沌一片,根本找不到出口。
伤心、难过、悲痛、绝望?
因为这些,所以哭?
莫名其妙的悲伤让苏竹漪一时有些彷徨无措,然而那眼泪流得久了,她的心也越来越冷了,若是遇到困境绝境,哭就能有用了,哭能解决问题?悲伤无法控制,愤怒却能随之而来。
苏竹漪很少哭,准确地来说是很少真心实意地哭,眼泪对于她来说,很多时候只是迷惑别人的手段,是武器。
上辈子她娘刚死的时候,苏竹漪天天哭,眼睛都哭瞎了都没任何用,眼泪不会给她任何帮助,还会惹来更多的嫌弃和麻烦。
好在她醒悟得早,否则的话早就饿死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悲伤,却也明白,她的心qíng应该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影响了,这是那梧桐树里的悲伤,就如同幻境一样传递到她身上,想让她感同身受?因为悲伤从而绝望,因为绝望,而失去生机……
她不能就这么哭下去了!
她必须破除这迷障!苏竹漪闭上眼睛,那眼泪仍旧流个不停,她心中好似腾的燃起了一把火,那火苗越烧越旺,一时间愤怒都大过了悲伤,她打起jīng神,一剑劈出,喝道:“谁他妈在那装神弄鬼,哭,哭有屁用?”
既然眼泪止不住,生气会顺着眼泪不停地往外流,眼看她越来越虚弱,苏竹漪把心一横,直接拿断剑往眼前一划,既然灵气流逝是通过眼泪流出去的,她无法控制住眼泪,她把眼睛戳瞎了总行了吧?
反正这是幻境,就算不是幻境,眼睛受伤了一颗灵气丹药也能复原。
苏竹漪是个狠人,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直接用剑在眼睛上划了一道,随后就发现周围的迷雾渐渐散去,混沌散开,那种莫名悲伤的qíng绪也消失了,她抬手抹了下眼睛,就发现眼睛没有伤,也不再有泪水涌出了。
眼前是那颗树,树下有个小女孩蹲在那里,她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悲伤的qíng绪,就是她传递出来的。
苏竹漪微微皱眉,那小女孩不是活物,应该是缕残魂。可说她是完全的残魂也不对,里头好像有真实的气息,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跟小骷髅倒有点儿类似,苏竹漪一时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兴许是感觉到了苏竹漪打量的视线,小女孩忽然抬起了头,她长得很可爱,眼睛红彤彤的,却没有黑眼仁儿,像是镶嵌着两块红宝石,看着就不应该是人类修士。是个修得了人身的妖修?那其实力必定很qiá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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