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之前便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代我受这一劫。”居誉非敛目:“抱歉,为了一己私心做出这些莽撞之事,害你为救我而受伤。但我,并不后悔。”
认错飞快死不悔改说的就是这货!阮昧知对殷寻问忽而良心发现已然全无指望,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各种算计。既然人都救了,不借此做做文章未免浪费。趁着居誉非这货备受感动的时候,若是哄上两句,兴许能套出洗白所需的供词也说不定。
阮昧知捏着系在腕上的玉玦,他身上可还装备着录音录像功能的法器呢,之前他说那什么“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之类的煽情台词时,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可惜居誉非不上钩。但是现在嘛……
阮昧知正在脑海中筛选着十大煽情对白,居誉非却是忽而开了口,他问——
“小知,你对我并未忘情,对否?”
那自唇间溢出的声音飘忽又微弱,像是轻轻拂过的风,唯恐惊响了檐下的风铃。
阮昧知一个哆嗦,差点喷居誉非一脸血。什么叫并未忘情啊,情这种东西根本就从没有存在过好吗?!不带你这么污蔑人的。
但这些实话阮昧知也只能在脑海里过一过罢了,眼下的重点是如果把某个自作多情的家伙忽悠上钩,一想到居誉非这家伙发现自己被诱供后可能会出现的苦逼表情,阮昧知就由衷感到——自己真是个……人渣?啊不,是人才。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将酝酿成熟的台词在脑中练了几遍,伪造好表情,缓缓抬起眼来,启唇开口——
“……”
精心准备的台词忽然就那么堵在了喉口,再说不出。
阮昧知懊丧地将嘴又闭了回去,愤愤心道:居誉非你怎么可以摆出这种表情,太犯规了!你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居誉非大魔王,摆出这种把心都掏出来,由着哥任意踩踏蹂躏的蠢萌样不觉得可耻吗。好歹稳着点你酷帅狂霸跩的形象啊,大哥。忽然变身伪忠犬什么的,让身为勇者的小生如何下手?
阮昧知近乎狼狈地别开视线,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不知从哪里浮起的质问声盘绕脑中,阴魂不散。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罔顾他自己在混元宗的前途屡屡给未来掌门添堵?”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宁愿冒着被殷家父子轰杀的危险也要来搅局?”
“居誉非是为了什么明知处境危险还是执意留在此地不住追问?”
“如果做下混事的居誉非活该被打死,那用不断用谎言引诱他走上此路的人又——该当何罪?!”
问句反反复复,一声重过一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压得心口钝钝生疼,逼着阮昧知不得不去想——该良心发现的到底是居誉非,还是……
阮昧知颓然叹息,忽而没了胡扯的力气。他看向居誉非,眼神干净而坦诚:“居誉非,我决定,对你好点。”
居誉非扬眉颔首,满眼满面全是柔软的笑意。自家知己终于迷途知返这种戏码,他虽从不奢求,但若能得天厚爱一夕成真,他亦是求之不得。
“居誉非,我想你之所以对我志在必得,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觉得我是这修真界中唯一能理解你,协助你研究的人。”然而阮昧知要说的,却与居誉非所期待的,背道而驰。被刻意剥离了感情的声音即使并不大声,也刺耳得很。
“当初我进素女楼时,面临着可能会被你折腾死的局面,迫于无奈,这才与你进行了研究方面的讨论。我营造出了一个我在研究方面很有心得很有价值的假象,事实上,我所知的,都不过皮毛罢了。八年时间,足以将我所知的一切压榨干净。我早已黔驴技穷,之所以继续装着库存无限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你眼中继续保持价值。”
面上的笑意凋零入土,居誉非真想甩出银环将阮昧知那张开合不休的嘴勒紧锁住,但纵他心中怒意如何翻卷,此刻却偏是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收着那穿刺于风中的冰凉词句。
“我这样的人,对研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所谓志同道合的知己之感,都不过是刻意迎合,博你好感。我的存在不是不可取代,我只是让你以为我不可取代而已。”
阮昧知顿了顿,将残酷的现实剖白于受害者眼前。
“居誉非,你被骗了,你以为的知己和助手,从来,都不曾存在。你豁出命来想要抢到的宝物,一直,都是个假货。”
一席话尽,阮昧知坦然地看着居誉非。十年了,他总算和居誉非说了一回彻底的实话。他们间的交往,夹杂了太多欺骗和诱哄,以至于他们都无法分清,那用谎言编织出的情谊,几分真,几分假,有多少名为利用,又有多少称得上真心。但在这一刻,他是真心不想再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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