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做事讲理又大气。
“既然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那就……”孙子被推也推了,泡过河水,进过医院,辛爷爷能说什么呢。
只是他刚开口,辛安冬扯了一下爷爷的衣角,仰着头,“爷爷,能让我跟江叔叔说两句话吗?”
辛爷爷一愣,在孙子黑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将他带到江大炮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跟江叔叔说吧。”
这么小的孩子,一本正经的站在自己面前,江大炮心里感觉有些奇怪,常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习惯的笑,他弯下腰,手掌搭在辛安冬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扶住,软声问,“冬子想说什么告诉叔叔,只要你肯原谅,即便是要叔叔打大河一顿给你出气都行。”
他话音一落,在家吃了巴掌的江大河立刻惊恐的喊,“辛安冬你敢!”
这就威胁上了?
辛安冬瞥了眼气鼓鼓恶狠狠瞪他的小孩,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对江大炮摇了摇头,郑重道,“叔叔,我不要你打大河,老师说过,体罚是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的,大河将我推下河,我被河水盖过身体,整个人陷进河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快死了……”
“冬子!我可怜的孙子!”辛奶奶听不得这个字,煞白着脸抱住辛安冬。
江大炮脸色也不好,他严格要求了自己一辈子,从没想到有一天被儿子在头上拉了泡屎。对于这个中年得来的小子,全家人,尤其是家里老太太和媳妇像命根子一样护着,要不是这次他彻底冷下脸,决定给儿子一个教训,两个女人还不肯放人。
看看人家小娃子,不哭不闹,乖乖巧巧细声慢语的跟你讲话,跟自家混世魔王一对比,更是柔化了江大炮冷硬的心肠。
江大炮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冬子,子不教父之过,大河对不住你,叔叔跟你道歉。”
江大炮是读过高中的人,他为人讲理守信,并没有那种自家孩子身上哪怕虱子都是好的乡野村夫胡搅蛮缠劲,这也是为什么被奶奶和妈宠坏的江大河能被带到辛安冬面前请罪的原因。
谁做错了事就该由谁承担责任,江大炮并不能代表江大河,辛安冬也不能代表原来的辛安冬。
“叔叔,让大河跟我道歉吧,只要他真心悔过,我可以原谅他。”
认真的对江大炮说完,他看向脸上被鼻涕眼泪糊住的江大河,说,“如果你觉得推我下河没有过错,你可以不说,但凡你心底有一丝愧疚,请向我说对不起。”
这是他能为死去的原身讨要的唯一东西。
屋子里的几个大人都被他的一番话镇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够如此冷静如此理性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只要一个道歉,你对不起我,你得给我赔礼。
这样的胸襟和气度,江大炮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心里突然有个感觉,辛家这是养了个厉害小子啊,将来准有出息。
同样被震住的还有江大河。
原身受家人影响,也长了一副鹌鹑样,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喜欢欺负这个不会哭闹告状的瓷娃娃,三天两头掐脸踢上一脚是家常便饭,谁都没当回事,就连家长知道孩子欺负辛安冬,也不过随口说一句不放在心上。
江大河身为小一代村霸,顶着他大哥江大江以前留下的赫赫威名,在村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也没想到不过心情不好随手将辛安冬推到河里,却突然像是踢到了铁板。
他爸二话不说回家一顿皮鞭,抽得他哭爹喊娘,最后竟然还被很没有面子的拎到辛安冬面前认错!
辛安冬算哪根葱哪瓣蒜,要不是他爸,现在他就能再揍他一顿!
可是……可是辛安冬怎么突然转性了?站在面前,不说话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他,江大河竟然有种寒冬里掉进冰窟窿的感觉。
“对,对不起。”
讷讷吐出这几个字,好像洪水开了闸,紧跟着江大河心头涌上一股源源不断的愧疚。
辛安冬从不跟他打架,也不跟他抢当大哥,分吃的不给也不闹,一直很听话,好像,好像他真不该推人的,听说他被人从河里捞上岸脸白的像死了一样……
满意的听到三个字,辛安冬只觉得胸腔一直积压的沉滞感突然消失一般。
他露出一个笑,对江大河和缓的说,“下次不要再任性。”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年少时一个简单的玩闹毁掉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噢,噢。”江大河像模像样的点头,然后羞愧的低下。
他比辛安冬还大一岁,因为家里条件好,长得虎头虎脑的,此刻蔫头耷脑的站在辛安冬面前,活像个做错了事被老师训的捣蛋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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