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湧……”夏越一听就皱起了眉。早湧是腐酿的原因之一,即在乳酸菌产生之前,酵母就已经开始活动,而这时候,酛里的杂菌还未被消灭,这样一来,就培育不出健全的酵母,发生腐酿的可能性相当的高。
云老爷闭起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当时第一次加暖,酛的反应就十分剧烈,泡沫一直在翻滚。杜师判断继续放任下去会出现腐酿,告诉我之后,我们两个就果断决定放弃,带了人连夜把那桶酒倒在后山埋了起来。”
云老爷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心疼。夏越当然知道要那样干脆的割舍一桶酒,对酒藏来说就相当于割肉一般痛。其实,若是在上一世的现代,早湧是有办法挽救的,只要在酛里添加人工酵母和乳酸,就能抑制住杂菌。只是在骆越来说,这点实在是做不到。
在这里,酿酒真的是藏人们赌上一切,一面寄希望于自然,又一面对抗着自然,倾尽全部心血的一场战斗。
夏越清晰地感觉到肩上的压力,只是双肩越沉重,他心里就越是坚定。云家酒藏和云家都担在自己肩上,他是头一次感受到养家的斗志。夏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钱袋,然后捏紧。此刻他深深理解了为何会有先成家后立业一说,也懂得了上一世,夏爸爸是用怎样的心态离家独自奋斗出了成绩。一想到家里有心爱的人等着自己,想到自己有责任让对方过得更好,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动力。
晚上,夏越与父亲到离客栈不远的酒楼吃饭,酒楼的菜肴很是精致,生意也很是兴隆,连二楼都坐满了人。
夏越在栈牌上看到了云家的月华,价钱相当的高,毕竟曾经是贡酒,在京里也很有些名气。云老爷倒没有点自家的酒,要的是骆越最常见的酒落英。
“落英是京里的作坊酿的,也就是官家酒,”云老爷抿了一口,笑道,“这酒吧,清淡,有甜味,也有酸味,要说它普通,偏偏它就是最容易被接受的口味,价格也低,所以在哪儿都有人点。我在外头就喝这个,省得喝到难得的好酒,停不了嘴。”
最后一句云老爷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说完了自己笑了起来。
夏越看着自来到了京里,除了提到腐酿的时候之外,一直都心情极佳的父亲,心里也跟着高兴。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的确普普通通,但好在很是爽口顺喉,喝起来很舒服。
骆越朝廷鼓励酿酒,没有夏越对上一世古代印象中的那些禁酒令。为了鼓励各酒藏专心于酿好酒,官家的作坊从来只酿造大量的普通酒,用的是普通酒米,雇的也是普通的酿酒工人。若是发现天赋佳技术高的酿酒工,还会给推荐到其他酒藏去。这在夏越看来十分的不可思议,可骆越的人却仿佛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酒过三巡,饭菜也吃了大半,云老爷突然笑了。
夏越看到便问他怎么了,却看父亲笑着看着自己,然后指了指跟前的酒杯:“现在一喝酒,我就总想喝温的,现在还有些春寒,就这么喝着凉酒虽然也不错,可老觉得少了点什么。”
云老爷说着摇摇头,笑着喝了口酒:“都是你小子害的。”
夏越忍着笑,低头说都是自己不是。
父子俩笑呵呵地对饮,没注意夏越身后那一桌上,有个青年特意看了他们一眼,映着烛光的眼亮亮的。在另一桌与其他家仆一起简单吃了饭候着的小厮倒是注意到了,他看向那个青年,记下了那张脸。
夜里歇下前,小厮给夏越说了这件事,夏越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大概是温酒之类的词引起了别人好奇,虽然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但也还是把这件事上了心。
第二天的品鉴会在午后举行,主催的正是管理官家酿酒作坊露泉坊的朝廷酒司。今年出席的酒藏有十七家,会场里摆了五张长方的木桌,铺了素净的桌布,每张桌上排着十瓶酒,酒瓶前都备有试酒的酒杯。
“看来今年参加品鉴会的就是五十种新酒了。”云老爷环视了一遍会场,对着夏越说。
夏越点点头,跟着云老爷走上前,去细细看那些酒。不是所有酒藏都能带出五种新酒。云家酒藏是大藏,这个酿酒季就酿了有二十多桶酒,小一些的酒藏只有能力酿造十来桶,甚至有的只能酿几桶。但能受邀参加品鉴会的,大部分都是有实力的酒藏。
至于小部分,则是如去年那个小酒藏般,带着酒上门自荐,得了酒司认可后,方能出席。
品鉴会会场相当热闹,在场的不只是各酒藏的藏主,还有一些爱酒的贵族名流,此外便是酒商。每年春天的品鉴会,是酒商最快发现并争抢商机的绝佳时机,不少酒商都巴望着能出席品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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