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保证而已。
一句我的确喜欢你的保证,就足以将其他所有一笔揭过。
要破军不是旁观者清,且知晓卫珩说是正人君子也是正人君子,说是不擅风月也是真不擅风月,他说不定真会以为卫珩不过是被舒遥执着心意打动,无可奈何之下的施舍而已。
不然普天之下,有哪个正常人会一口承认得如此爽快磊落的?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历经沉浮如破军,也不由得茫然无措起来。
所以说现在局势究竟是个怎么错综复杂的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我该帮哪边出手?
卫珩正措辞道歉言语时,舒遥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说:“我明白了。”
如有选择,舒遥其实不是很想明白。
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眼前,舒遥又不是傻的,怎可能不明白。
他垂眼,长睫如翅遮住眼里神色,大笑出声。
那笑声固然夸张,却一点也不癫狂,相反可以说是清醒极了。
正是清醒,凄厉意味才更重。
仙魔两道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说话。
玄和峰主手指绞紧剑穗。
完了。
她和破军一样悲观想。
没想到,她当初担忧贪狼使会因被她师兄欺骗感情,挟寒声寂影打上玄山的担心,有朝一日成真了。
尽管其中不知换到多少个版本,但结局倒是惊人的一致。
都是被欺骗感情,然后愤怒拔剑。
玄和峰主并不是很高兴自己的深谋远虑。
甚至因对她师兄的暗暗谴责,连握月出昆仑的手也情不自禁松了两分。
“我亦飘零久,相怜无红袖…”
舒遥在仙魔两道遥相对峙,在足以决定日后天下百年千年的一战之前,念出了这句极突兀的文字。
的确突兀。
因为舒遥上一次听到,是他年少时隔着一斛珠的重纱叠帐,有女子抱琵琶轻声慢语吟唱而出。
舒遥曾嫌这一段不好,意气太消沉,太凄凉,也不够吉利。
没想到的是,隔着两百年时光,一语成真。
至舒遥的境界,剑意可随着心意自由操控。
譬如此刻,云间雷霆稍稍一停,深紫到乌沉沉的电光扭曲,暴鸣声似骤一转高亢曲调的琵琶弦上音。
舒遥攒着眼角笑了笑。
“原来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倒是让道尊以为我一往情深,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道尊放心,我好歹要脸,一开始没弄清楚,已是丢脸,再自欺欺人如坠梦中下去,我也怕闹出的笑话太大的。
既然一切说开,道尊放心,我自不会让道尊为难。”
他问让雪天,语声一字一句冰凉如挂雪琼枝,照月寒泉:“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来邀我一起对仙道出手?”
“不错。”
让雪天不是很意外。
他深知舒遥性情高傲。
高傲的人爱之深,恨之当然也切。
“你为天刑脉主,你若是愿意回魔道,魔道,当然是该你我一人一半的。”
破军眼角一抽。
哪怕是早知道让雪天的区别对待,他这时候还是为心中鸣不平的。
同样是叛出魔道,他和舒遥的待遇,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难道是舒遥没穿女装?
破军漫无边际地胡乱揣测着。
可七杀也一样没穿女装啊,还辛辛苦苦打生打死,非常敬业,堪称孤煞一脉的良心。
结果魔道却被舒遥和让雪天一人一半分了。
破军带着深深的怜悯之情,看了七杀一眼。
“……”
七杀转头,避开破军视线。
辣眼睛。
众人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错漏了舒遥一个音。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调轻,甚至是干脆锁住呼吸,舒遥说的仍是一个“好”字。
不是他们想的嘲讽腔调,也没长篇大论地打让雪天脸。
舒遥神情寒凉且认真,像是在仔细把让雪天的邀请当作一个可以接受的提议在思考。
唯独天边的琵琶声音越来越响,似疾风卷劲旗,似骤雨敲屋瓦,似真有美人高坐云端之上,每一次指尖玳瑁扫过琵琶大小弦,就有流云震落,风雨归来。
天地齐哀。
舒遥放下了寒声寂影。
雷霆散去无踪,仿佛刚刚可怖至极,吞并万物的雷霆,仅仅是众人的错觉。
倒是琵琶声音,一声叠一声的高亢,有如无形之手,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一寸寸高高提起,几欲跳到喉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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