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容舒宁有事。
舒遥指尖更深陷进手掌一寸。
原本堪堪结成的血痂再度破裂,倒着扎进手掌。
卫珩眸光一凝,掰开舒遥攥成一团的手。
许是路上吹了风,舒遥畏寒的缘故,握上去的触感像是捂不热的腻润凉玉,又像是握在掌心再小心翼翼最后也免不了化去的一捧冰雪。
更显其上深浅不一的交错伤口触目惊心。
卫珩按住舒遥想要挣脱开的手腕,边动作轻缓给他上药,边道:“我知你见亲生兄长遭魔种毒害,内心必然不好受。
舒遥敛眸,乌浓长睫在眼脸上的投影轻轻颤了两下。
他固然是为着舒宁一事情绪翻涌,却不是如卫珩所想,为着骨肉亲情担忧愤怒。
只是觉得自己这三百年活得很没用。
证杀未死,魔种复来,舒宁受难。
像是兜转一圈回到原点。
见他低头不语,卫珩道:“或许如此相较不恰当,你和舒真人兄弟情深,自不是我能够比较的。但我心里也拿你当亲近晚辈看待,你身上有恙,我定难高兴。”
整个仙魔两道,有几人敢说一句拿贪狼使当晚辈看待?
偏偏卫珩就是有这个资格。
舒遥紧绷的指尖渐渐松弛下来。
这其实对舒遥来说是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一点伤。
他过去三百年生死攸关的致命重伤都遭过数不清几次,哪里会在意这些眨眼即愈的小伤?
但被人如此珍重对待的滋味总归是不差的。
他的手放松蜷在卫珩掌上,甚至顾不得剑修握剑的手是何等紧要。
舒遥想开口玩笑两句,但喉头发涩,不知从何说起。
卫珩定定望着他,眼眸乌黑,像是沉淀着星海的万里长河,“你旧伤未愈,先后在北斗宗受创,魔域受寒,日后定当要爱惜。”
卫珩恍然为何舒遥不去主动和舒宁相认。
舒遥是魔道中的贪狼使。
杀舒家的证杀是魔道中人。
他此刻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
该宽慰他两句。
很显然,卫珩理解的宽慰,和他说出口的“宽慰”,明显是两种东西。
舒遥的感动烟消云散。
他不是很想去回忆从出魔域以来,自己第几次被卫珩叮嘱过。
连身上狐裘,手上暖炉,也是被卫珩压着去买来穿戴上的。
他轻轻磨牙笑了笑,望着卫珩道:“接着道尊您是不是还要劝我多泡枸杞和着热水喝啊?”
果然,但凡是上了点年纪的,无论垂垂老矣,还是寿元充足风华正茂如卫珩,对养生都脱不开热爱。
卫珩茫然。
思及枸杞性温,茫然归茫然,卫珩赞同道:“修魔之人体质偏寒,枸杞性温,确实适合。”
舒遥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努力强颜欢笑:“呵呵,好,下次我找破军喝酒的时候,一定记得往酒里泡点枸杞进去。”
卫珩以为是舒遥听进自己一番话,目光软和下来,语气温温淡淡,透着不易察觉的赞许:“灵茶或许对你更好。”
接着他亲眼见舒遥手炉哐当往榻上一丢,整个人毫无仪态瘫下来,仿佛失去所有活着的兴致。
卫珩迷惑不解,不明白好好说着话,舒遥作何这般反应剧烈。
舒遥无力摆了摆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我无事,道尊不用管我。”
眷侣是不可能终成眷侣的。
任你情意再感天动地,也抵不过热水泡枸杞的终极杀器。
像自己这种一辈子注定浪荡不羁的,还是别去祸害人家道尊,让他安安静静在玄妙峰上养生喂鹅。
不如找破军喝酒痛快。
来不及让卫珩深究,门外一连串沉重脚步声突兀想起。
余向阳推门而进,看到两人一个懒懒窝在榻上,乌发红衣散落了一袭白狐皮毛,另外一个则俯身垂眼细致为他上药。
虽说余向阳暗里觉得气氛有哪处不对劲,奈何情况紧急,顾不得细想这许多。
他喘气急急道:“两位兄台,大事不好!白水宗少主死了!”
舒遥略带诧异挑起眉头。
白水宗少主有魔种在身不假,可早上看他时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少说能为祸三五十年,怎会死得如此仓猝?
余向阳此刻方寸大乱,顾不得条理,把他知道的一股脑儿说出来:“据白水宗人说,杀他们少主的人剑道极为奇诡,根本看不清具体是何面目,只是看着眼生,面目极美。”
“所以他们想到今日和卫兄发生过口舌冲突,特意来找卫兄要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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