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前半句刚松了半口气的杨家人,听到后半句,这心又吊了起来,蹲守阵地从手术室门口转移到观察室门口。
杨云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极不不安稳的女儿,有心想先送女儿回去,想着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会醒,大伙儿都是要上班的,这么守着总不是办法,是不是应该排个班。
但她不敢开口,虽不想承认,但老父亲是因为和她们争吵才进的院总是事实,而且,她怕激怒那个孩子,一想起那孩子满是仇恨却又蔑视的冰冷眼神,她就又生气又害怕。
就算她不认,他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给了他生命,他怎么能够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但愤恨的质问却因为昨夜医院见闻,不敢出口……
她,不,应该说整个杨家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小百姓,靠着自己的力气挣点死工资,整日为了生计东奔西走,见过最大的官是厂里的党委书记,最好的车是厂长的那辆摩托。可是昨天,她看到了什么?
十多个穿着军装套着大白褂子的老人坐着那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直升机,降落在医院的楼顶上,听说他们都是从平京赶来,从来只帮那些领导人看病的老专家!那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闪得人眼晕,听懂行的人议论,她知道那里有好几个将军!
而这些人,这些怎么看都和她永远搭不上边的人,特意从平京赶来潆水,居然是为了救治自己的老父亲!她觉得不可思议,不能理解,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不能理解的还有两个哥哥嫂嫂和外甥,只有那个最近一直针对她的外甥女表现得比较平静,她告诉他们,这些人是夕夕的朋友帮忙找来的……
夕夕?那个从来不被自己接受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有这种人庇护,她和丈夫的打算岂不是泡汤了?
之前杨云一直把主意打在老父亲身上,后来经丈夫提醒,才明白过来,何夕才是那个会下金蛋的鸡!他既然能写出一个十万,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十万?她不求多,只要他再写出一首,她就满足了。
想明白后,杨云就趁着周末,买了些东西和丈夫一起回了趟娘家,告诉父亲自己想要回孩子的监护权。
老父亲不信他们是想明白了才接受那孩子,稍作思量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自然一千个不肯一万个不肯,不肯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地骂他们不是人,没良心。
福贵并不是多好脾气的人,被老父亲这么骂着,难免要回一回嘴,回着回着两人的火气都被勾了出来,竟成了对骂!福贵是个混人,火气一上头就开始满嘴喷粪,把老杨家祖宗十八代都过问了一边,然后就开始重点照顾何夕,一口一个野种,一句一声杂种。老父亲不是嘴皮子多利索的人,被他抢白了几句,憋了一肚子火,脸色憋得通红。
她担心气坏了老父亲,但看着这样的丈夫,却又怕得不敢上前,还是刚从厂里回来的两个哥哥听到了吵闹声,上来扇了刘福贵两个巴掌才让他闭了嘴。
杨云不敢彻底惹恼老父亲,想上前说两句软话,缓缓关系,但还没走近,就见老父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脑溢血,可大可小的病症,一开始医生说,他们只能尽力,可现在,老父亲却熬过了手术,躺在床上,随时可能清醒。杨云从没像这一刻那么清晰的认识到,钱和权是如此神奇的东西,它们可以让本来被判“死刑”的人获得新生!
她惧怕着,又侥幸着,止不住地想着如果处好和这个孩子的关系,或许她将得到的将远比她以为的多……
愚蠢的女人,就这么害怕着生气着却又贪婪侥幸地幻想着,却没有想过,从她深夜将亲生儿子推出门外,让他只能在陌生的城市里如游魂般游荡了三天,最后不得不靠凉水充饥,只为了保住自己家庭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没资格以母亲的身份面对他!血脉相连的儿子都已对她没一点儿念想,何况本就当她是陌生人的郑钱?
“小夕,吃了药就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临近中午,已经熬了半天一夜的众人都有些撑不住,尤其是何夕,脸色已呈青白,唇色也是铁青,看得杨雷几人很是不忍。
因为生病,反应慢了许多的何夕想了好久,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摇了摇头,张嘴欲言,却因喉中干涩,呛咳了起来,好容易平息之后,声音已经哑得根本听不出在说什么,只能摆手。
“还是去休息会儿吧……”杨静经过何夕的同意,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温,但心却一点没放下,还想劝些什么,却被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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