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方才他踢飞的石子儿正落在这人的耳朵旁边。
“死的活的?”姜秉仁心里发怂,走过去拿脚尖踢了踢对方,“喂——啊!”
姜秉仁一声尖叫,手里伞也吓飞了——他被地上那人一把拽住了脚脖子,三拉两不扯地拖弄到地上去了——他一边往外爬,一边拿脚踹脚腕上的那只手,活像是被僵尸咬住了的小可怜,惊得三魂没了气魄:“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乱踢了,你快将我放了!”
那人森森抬起头来,哆哆嗦嗦道:“饭……吃……”
姜秉仁直以为他是要吃自己,吓得快要哭了,匆忙扯着嗓子乱喊:“啊啊啊!我我、我开酒楼的,你吃什么鸡鸭鱼肉我都有,你千万不要吃我……你把我放了,回去就给你做一桌上等席面!”
那人嚯地两手抓住姜秉仁,高兴得两只眼睛直发光:“上等席面!”
——
人还没走出百花街,雨就停了,走回一碗面馆时,天色已暗,天际被红霞晕染,红彤彤地似块赤绸,季鸿将伞立在后院檐下,饭也没吃,收拾静了身上的水滴就进了房。
余锦年紧随其后,踩着他的尾巴跟了进去,将门一关,挨着墙面仔细观察季鸿神色,方才在金玉坊门口瞧见季鸿时是惊喜,是高兴,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的体贴,他迟钝到踏进面馆,才霍然惊觉自己秘密败露,过了会见他不说话,低头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早,今日,段明跟了你一路。”季鸿坐在桌边,不咸不淡地褪去了身上淋湿的外衫,换上件儿干燥的新衣,这才抬起眼睛扫了眼余锦年,“生气了?”
“没有。”余锦年扁了扁嘴巴,也搬了凳子坐他身前,支支吾吾说,“阿鸿,我给你……”
话没说完,季鸿起身从床前小柜里掏出护手的膏盒,重坐回桌前:“过来,手给我看看。”
余锦年不愿意,躲得老远,两只手背在身后猛摇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不肯过来?那你不要动。”
余锦年心虚地垂着眼帘,但他知道季鸿不爱动粗,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便笃定了死活不伸手。过了片刻,季鸿的手指攀来自己腰间,竟扯松了腰上的系带,他登时诧异地睁大眼睛,眼看着那几根玉白的手指头一层层剥开自己的衣裳,他像个失去了壳的嫩蛋,空荡荡的胸膛被窗隙里的寒风一遍又一遍地筛过。
那风明明是冷的,余锦年却觉得烫得不行,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扭着腰肢乱躲。
季鸿伸手又扯他身上最后一条系带,簌啦一声,余锦年终于憋不住了,瞬间伸出手来,手忙脚乱地去抓胯上的布料,涨红着脸道:“你别没正经……”
“你不是不愿伸手么。”季鸿笑了声。
笑得余锦年头颅低垂,都不敢抬起来,他也不多追究,直接抓起少年的手来看。那手冰凉,只几个指头生热,个个儿都嫩得发红,透着一戳即破的粉,季鸿用指腹一一摸过,听见他轻轻地哼,手下的指尖也微微抽搐一下,指缝里还藏着未彻底洗净的解玉砂。
余锦年心惊胆战地往回抽,季鸿也不留,而是另去抓另一只手来看,同样红而敏感,还有被玉刀划破的小伤口,碰一碰就忍不住要蜷起来躲避。
“你别摸了,怪难受的……”余锦年怂道。
“知道难受还去做。”季鸿轻斥他道,边拧开护手膏的瓷盖,剜出一大块乳黄的油膏来抹在他的手上,厚厚地铺一层,两双指尖都被裹得油亮亮的,几能滴下乳油来,季鸿仍觉心疼,两手捧着少年的手指,慢慢地揉捏,“疼不疼?”
“不疼。”余锦年闷着头,其实疼得要命,而且酸麻胀木,但他想起自己右手袖袋里还藏着那支刚刚打磨好的玉竹簪,便瞬间觉得也不是很疼。
两人四目面对,一个心虚,一个心疼,待彼此手上乳膏都干透了,余锦年抖抖袖子,从里头掏出了这些日子的成果,才掏出一个簪头,他咽了口唾沫,忽地反悔了:“算了,你肯定不喜欢这么劣质的东西。”
他起身要跑,被季鸿一把钳住,余锦年虾米似的乱跳,季鸿无法,只好搂腰扯臂地将他甩到了榻间,动作间不知是谁扽断了系帘的绳,床帏唰得一声落下来,遮得床内一派黯淡。
季鸿箍住他的手臂,低沉道:“既然是给我做的,我都没见着,怎么能算了?”
余锦年被制住了,无处可躲,只好乖乖将簪子献出来。
白玉为底,竹节为形,但正支玉簪并非是笔直的,有个奇怪歪扭的浅弧度,应该是出胚时就失手了。玉白上缀斑驳青黄不匀的色点,还纵贯着条细细的划痕,顶上嵌一颗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平安扣,打磨抛光倒是挺细致,触手光滑温润,想是在袖口里贴久了,染上了少年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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