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雪飞气道:“命都快没了,谁还有闲心去瞧箭。”
两人说着,连枝的人已经将箭头取了回来,交给余锦年。余锦年拿起看了一眼,猛地顿住,一时想出了神——
难道是他!
按在箭头的棱刃上的拇指被压出浅浅一道白痕,指腹亦褪去了血色。连枝一叠声地唤他,这才将他三魂七魄唤回来,余锦年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冷不丁提起个与这事毫不相干的人来:“连少监,既是皇家春猎,听说世家子弟与皇子贵族都会一展风采,怎么越王却没有来?”
季鸿听到他问,也走过来,接过少年手里的箭头端详,脸色登时随之黯淡。
果不其然,箭簇为四棱并带倒钩与血槽,因染上了污血和泥土,半支残杆上黑中渗红,箭头也被裹在一层泥壳里,但稍用指甲抠刮去外层泥痂,便能看到其下箭簇银亮,敲击有铮然之声。此种是特制的棱箭,工艺极其复杂,并非是一般山贼盗匪能够制办得起的,便是御军,平日护卫所佩之箭也只是更为寻常的燕尾箭而已。
连枝不知余锦年是怎么知道燕昶没来的,更不知他与燕昶之间还有些纠葛。然而燕昶毕竟是皇亲国戚,于理是不该与余锦年这么个平头百姓讲的,于是先转头看向季鸿,季鸿点了点头,他才道:“越王……是说临行前染了风寒,病体沉重,实在是来不了,便向陛下告了假……”
“放屁!”余锦年低声骂道,“病体沉重?病体沉重还有功夫到我店里砸场子?!”
季鸿挥挥手,连枝便退下去。
“见过?”他看向少年。
余锦年点点头,偏过头去看着季鸿手里的残箭,道:“在燕昶的密室里,无意中从杂物之间掉下来的一支,虽已生了锈,但与这个足有九成相似,你说是不是……”
“连少监,劳烦你再照顾雪飞一阵。”季鸿说着拉住余锦年的手,将他带回隔壁的暖阁,关了门。
连枝讪讪地走回来,到了闵雪飞的床前,正要习惯地往他脚榻上坐,忽地想起方才被嘲笑的事来,又立刻笔直地站住了,身侧的手轻轻攥着裙摆上的茶花绣样,不知道往哪坐好,低头见闵霁的一双靴子歪了,便弯腰去摆——叮啷一声,从他衣襟里掉出来个物什,一张被划了一条线的小木片,和一方有些污迹的帕子。
闵雪飞一见那帕子,登时臊道:“那东西、那东西你怎么还没扔!”
连枝耳朵唰得闷成猪肝,一言不发地将木片捡起来,重新塞回衣服里头,任闵雪飞如何说,就是不肯将东西掏出来了。
是时,却听暖阁中一声惊呼:“为何早不同我讲!”
听声音像是那少年的,两人同时看去,却也只能看到暖阁的窗纸上隐隐绰绰的模糊影子,也不知那两人在里头都做些什么。连枝犹豫了片刻,正想前去看看,便又听里面接连爆出几声怒骂,骂着骂着竟渐渐消停了,只时不时地听到几句季鸿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却听不清。
“……”
季鸿从自己袖兜里摸绢子,没摸着,只好用手指去揩少年的眼睛,指下只是感觉有些湿气,其实并没有真泪花,但他这颗心却被提起来了,悬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挤捏出酸液,滴滴答答地腐蚀下去。少年自己还没掉泪,反而被季鸿略凉的手揉红了眼睛。
余锦年攥着那支残箭,嘀咕道:“这么大的事,你却不告诉我。”
他说的是当日火场里,也曾发现了类似的箭簇,这事被季鸿压着,没有对余锦年提起。
“一直在查,后来找着了荆忠,他也曾向我暗中传递消息,只是才摸到些头绪,线索就断了,荆忠也随之再次失踪,只能停了下来。没与你说,是因为此事不只是一碗面馆失火这么简单,在没掌握确凿的证据前,不想叫你白高兴一场。”季鸿坐下来,看他低落地拨弄着那箭头,“谁知这么巧,竟让你在越王府上也看见了这箭。”
余锦年安慰自己道:“所以我那苦也不是白吃的,是不是?起码抓了些把柄回来。燕昶,燕昶……”他呢喃着站了起来,在原地转圈,“怎么能是他,原来是他……”
“究竟是不是他,还没有定论。”季鸿道,“记着,这话不能与旁人说。”
余锦年点点头,自然什么都听他的,只是心里对燕昶的恶恨更添了一层。
——
热谷行宫无法久住,因此待闵雪飞肋间的引流管撤去,又修养了两天,众人便驱车回京。因之前出过“山匪”的事,这一趟季闵两家均调来了各自的侍卫在暗中保护,余锦年和季鸿一车,闵雪飞还需要人照顾,便只能和连枝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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