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旭与他捏着太阳穴,小声在他耳旁道:“殿下,我想要几个人。宫里冷清的很,我能不能出去走走?看看仲陵的景,让他们陪我四处逛逛。”
燕昶熏熏然道:“……什么人?”
余旭小心翼翼地笑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就是被周总司押在牢里的那些,左右都是些罪民,我就随便挑几个年纪大些的,也能讲得明白。殿下……就赐我张手令?”
牢里那么多人,燕昶一时想不起都关了哪些,只记得有几个乡绅富豪,他没放在心上,一手握着玉酒盅,一手径直从身上撕下一块亵-衣布,用手指沾着余旭奉来的墨挥挥洒洒写了几笔,随即歪靠在榻内,不耐烦地揉着阵阵作痛的头颈:“拿去。再端些安神酒来。”
余旭立刻将手令掖在衣襟:“谢殿下!”
第169章 油炒面
余锦年在营里读京中寄来的信, 信很厚, 沉甸甸地交到他手上。
奶娘和她男人把孩子们送回了金幽汀,信上说回京的路程很是平安,到处都是兵士巡逻,倒是叫想偷漏子的山贼无处下手。奶娘她男人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长随小厮的, 跟着识得许多字, 也会作算数, 在涂城的几个月,教穗穗写会了不少大字, 还学会了打算盘。
也说小海棠那个丫头能吃得很,个头是一天一个样, 相当喜人,就是太能哭, 特别难哄。
穗穗在信尾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 虫爬似的丑,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丫头, 都已经长成会写字的大姑娘了,就是字儿也太丑了,赶明儿得让季鸿给她开开蒙。余锦年笑了笑, 回头望见帐外粼粼赫赫的盔甲士兵,又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够回去。
闵将军整并了赫连直从关北开过来的三万兵马, 两厢磨合一番, 定好了日子便又来攻桥, 声势浩大。卫鹤伤势尚未痊愈,也披盔戴甲上了战场,闵雪飞没明说,但是默认他戴罪立功。赫连直更是一副北疆人的脾气秉性,又因才在北雁关外打了场大大的胜仗,豪气冲天。
余锦年则在梅坞营里做接洽医官,负责接收从前线退下来的重伤兵士,他倒是想去前线,季鸿不许。
将军桥上两军厮杀了两天一-夜,仲陵城的军粮已见了底,所有军士都是饿着肚子挥刀,燕昶的直隶部队尚且还能有饼食果腹,下面的附庸军已经到了一锅稀粥水吃两天,只能挖煮河边野菜的地步了。江南缴上来的钱粮被那群激变的民军连夜藏进深山,越地军对桓城附近地形不熟,吃了个大亏,寻粮的将军灰头土脸回到仲陵,吓得躲在瓮城军衙,不敢进宫面见燕昶。
倒是仲陵南下有一都州府,府官有个投了逆党的女婿,堂堂天子门生,竟听信其婿的谗言,也投靠逆贼,私募了十几车粮草准备支援仲陵粮荒。
结果翌日,衙吏上差,悚然发现一排头颅无声无息地坐在公案上。户房、兵房、刑房经承,及下头办差跑腿的十几个典吏,全都睁着大眼,正当中那个,血淋淋地顶着一只乌纱帽——正是自家大老爷。
堂下洒落满地泡在血泊中的火签令,一张罪状书钉在廊下,罗列了都州府印、户兵刑典数条大罪,赫赫然署名姓季名鸿,简直张狂。
都州府私运粮草,其罪当诛,可私斩朝廷命官也是大罪,临近州府纷纷观望,想瞧瞧那不可一世的季家世子会是个什么下场。谁知没等到问责诏——这季家的世子早上派人斩了都州府官,傍晚京中就来了敕令,径直封他个天子巡按,赐御剑印信,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三品以下皆可便宜行事。
季鸿接下印信的第一件事,把桓城民变的农民将军给招安了,然后又接连斩了投靠燕昶的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吏。他一面未露,江南诸衙门的公案公堂却已血流成河。
好一个季叔鸾,当真有胆量血洗州衙!
这下当官的再痴傻也该闻出了味,这是要英雄不问出处啊。江南各地沦陷逆军之手的不在少数,而都州这一出戏,是明白告诉诸州府县,能为国守节者,前尘不计,否则逆同谋反。
风向顷变。
各地官员龟缩家中,扶着脑袋过日子,生怕头上这颗瓜转脸就被那季阎王给剐了。越军上门要粮,一群人从上到下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有血洗都州衙做前车之鉴,谁还敢支援燕昶一粒米?
燕昶军需告急,闵霁乐见其成,特还放他们又饿了一些时日才来攻打,讨逆军这边群情激奋,满面红光,反衬得河那边的人马面黄肌瘦。
刚占城的头个月,仲陵城逆军彻夜狂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令行难止,仲陵的富豪乡绅也几乎被劫空,行径直如强盗一般。如今缺衣少粮,再想从百姓手里征钱粮,却是一星半点都征不上来了,百姓都惧怕他们,全部紧锁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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