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不能寐,披衣而起,热血填膺,愁肠百结。他不知道那一夜自己都想了什么,等到东方微明的时候,他只剩下一个想法,回中原去、回到战火中去、回到马蹄声中去,哪怕他会为此而死——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能等待着由谁来完成呢?
第二日他辞别了这家人,为自己办了一个迟了五年的冠礼,他给自己改名为晟,又为自己取了个字,景桓。
“景桓,那你以前叫什么?”刘符打断道。
“那时朝廷尚在,臣这样的人,自然不许起名字,只能以行第及父母年齿合计为名。”王晟合眼想了想,“或是王四九,或是王五三,臣记不清了。”
刘符躺在床上,忽然放声大笑,惊动了外面的宫人,窗外亮起一串烛火,赵多轻声道:“王上?”
“没事!”刘符草草应付了他,“王五三,你继续讲,然后呢?”
王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五年之后,祸乱初平,终于到了诸侯坐大之时……”
他自觉怀抱伟器,一朝凭风而起,便可一展经纶。他到东海之滨,得人引荐,见到周发,对他言道:“齐地无山川之险,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又有鱼盐之利,故而为诸侯垂涎之地,且古人云:富不思战,若此经营十数年后,必定人无战心;又,齐地三面邻海,若不西出,待诸侯坐大,唯有束手就擒。今为将军计,唯有以攻代守。当先北取燕、蓟,使燕、齐相连,而后方可出一头地,逐鹿中原。”
周发大善其言,一出手就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官职。他将官印别在腰间,然后便开始夜以继日地忙碌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他要将那一轮红日从茫茫东海之上托起来,让它重新照在这片土地上,于他而言,睡眠与休息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可没过多久,三晋之地的何文带兵南征,洛阳空虚,周发决定立即发兵征伐洛阳。
王晟谏言道:“洛阳四战之地,又无险可守,取下后不出三年便会易手;燕地险峻,得之足以自固,弃燕而取洛,便如舍大求小、弃安就危,将军当深思之。”
周发颇为耐心地听他说完,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如同将水浇在石头上一般,他摇了摇头,抚须道:“洛阳为旧都,有王气,得之可大出于天下。据洛阳而征四方,名正而言顺。”
王晟又劝道:“将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取洛阳,祸至无日。”
周发闻言大怒,斥责他危言耸听,扰乱军心,挥退了他,要与众人继续商议东伐之事。
王晟冷冷道:“将军欲取天下,今见小利辄趋之,将何以成大事?”于是解下腰间官印扔在地上,在众人面前拂袖欲去。周发怒不可遏,命武士拦住,要杀了他,却被人劝住,“将军,如今正是广纳英雄之时,不可杀士。”周发纳其言,喝退武士,王晟便大步而出。
他骑马行至水边,被人追上,正是先前为他说情的那人。王晟勒住马,要听他如何说,听那人欲劝他回去,他只高踞马上,对他言道:“人心厌乱,当世必有汉高,不在齐鲁,便在他处,吾当辅之,为其萧、张。十五年之后,周发必素车白马,系颈以组,以迎英雄。”然后更不多言,打马渡水而去。
那时他毕竟齿少气锐,只顾逞一时之快,混不曾想过此言既出,以周发气量,又岂能饶他。后来此言被周发得知,果然命人通缉于他,各城搜捕、画影图形,王晟只得割去胡子,以黄泥覆面,方才躲过一劫。从此之后他便敛了轻狂之气,藏匿锋芒,决意再不轻言。
他知燕地郭槐是怯懦之人,必难成大器,于是向北途经燕地而不逗留,翻越太行山,在上党城下见到了素有雄名的石威。
他对石威道:“河东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西临黄河、东临太行、北接荒漠,又有沟壑深谷,纵横其间,退可凭险固守、进可进取中原。今为将军计,当与何文修好,约以黄河为界,而后先北取太原,太原为河东之根本,府控带山河,取之可固河东;而后当西取河套,以资全国;东取幽、燕,跨有河北,距北而图南。乘中原有衅,则率大军南渡黄河,直取洛阳。如是,西可取三秦,东可割齐鲁,南可向江东,天下不足定也。”
不料石威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先生说的什么话?本来不就该当如此。此事不急,如今我大军困于上党,久攻不下,已是人困马乏,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什么破敌良策?”
这时王晟一心只想提纲挈领,高屋建瓴,以为如此之事都不过是细枝末节,闻言一愣,“此一城何足道哉?愿将军细思在下方才所言。”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只小蜗牛
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