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高帝纪 作者:一只小蜗牛【完结】(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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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符皱起眉来,“依你之见,赋税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那该如何?”
  “轻徭薄赋,当施惠于民。”
  “若是国贫民富,如何?”
  “臣未见有民富而国贫者。”蒯茂答:“王上若是意在取富于民,虽可一时充实国库,久后则国、民皆贫。若是还富于民,不与之争利,久后则国、民皆富。”
  刘符一时沉吟不语,又听王晟道:“王上,国之富在民,民之富则在土地。汉初崇黄老之说,行无为之治,虽为休养生息,却对民间兼并不加稍抑,任大户巧取豪夺,终是养虎遗患。若开放土地,使民得买卖,必致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豪强愈肥,而贫弱愈困。宜限民名田,塞兼并之路,为久安之计。”
  王晟此语落在实处,让刘符心中稍稍有了些底。他摆了摆手,“民田为国之大事,日后再细细议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诸公教我。”
  他沉吟片刻道:“新朝初立,为长治久安计,必行利民之政,这些在王公大臣桌案上面似乎千好万好,行之于下,却总有种种弊端。譬如三十税一,本为利民,可渐渐地好处都归了豪强,使得民生愈困。行至百年之后,必现积重难返之势。若能稍稍革之,则尚可苟延残喘数十年;若不能,则祸至无日,顷刻有覆亡之危。如何破之?”
  蒯茂先道:“魏氏篡汉,削宗室、倚权臣,传不数代,遂使司马氏坐大,便也为人所篡。晋篡魏而起,反其道而行,大封同姓,结果得天下未久,便有八王之乱,致使衣冠南渡,神州陆沉。隋灭陈后,杨广谥陈主为炀,而后身死江都,竟也得炀为谥。宋起于陈桥兵变,卧榻之侧便不敢容他人鼾睡,终致靖康之耻。是故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欲国祚长远,首先得国必正。”
  刘符问:“如何算是得国正者?”
  “吊民伐罪,则得国正。”
  刘符不置可否,看向陈潜。陈潜笑问:“王上既遍览史册,岂见不亡之国?”
  刘符未料到他能如此说,一时怔住,将目光又投向王晟,期待从他那向来一往无前的丞相口中得到些什么,却听王晟开口道:“凡为国者必以前朝为鉴,以求不循其覆车之轨,袭其善政,革其弊病,又要小心矫枉过正。定立祖宗之法,既怕后人有违法度、枉费一片苦心,却又怕其因循守旧、全然不知变通。至于万代之世——王上恕臣愚钝,以臣之资,实无能为也,但尽人事而已。”
  刘符闻言默然良久,似是有些低落,片刻后忽地神情一缓,拿起一旁的急报递给王晟,让众人传看,“对了,刚才收到消息,梁预准备在建康称帝了。”
  王晟哂然,读过之后递给了一旁的蒯茂,“偏居东南,而窃据神器,取祸速也。”
  蒯茂接过,看也未看便又传给了陈潜,看向刘符道:“梁王在此时僭号,是急于居正统之位,欲以天子之尊号令王上。”
  “如此最好。那就等他称帝之后再发兵南下,”刘符一笑,跃跃欲试起来,“我可还从没擒获过皇帝呢。”
  陈潜忽然伏地道:“王上!前朝失道,致使天下土崩,群寇蜂起,海内惶惶,兆黎涂炭,咸思康宁。大王起兵靖乱,荡涤中原,带甲百万,楼船千幢,士民仰望,有如父母。宜应天道、顺民心、正君位、即洪业、定海内,以江山社稷为计,不可谦拒天命,失万民之所望!”
  刘符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忽然见王晟的两道目光利剑般地扎在身上,想起旧事,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咳了一声,上前扶起陈潜,神情真挚地逊谢道:“寡人德薄,恐忝帝位,怕天命未许,不敢僭之。”
  陈潜并未多争,只顺势站起,默契非常。
  这日之后,在大雍境内,景星庆云、凤凰元龟、太白黄气、河图洛书,种种祥瑞就如同说好了似的,忽然如雨后春笋般从各地一齐涌出,直让人目不暇接。
  当此之时,百官殷殷送上劝进表。这份奏表被从宫中退回时,上面多了龙飞凤舞的八个红字:虽欲受命,只恐脚痛。
  这份奏表刚一出宫便落在了王晟手里,据说这位大雍丞相当时便拿着它入宫去了,一刻钟后,带回了工工整整的新的朱批——“天下未定,贼寇未平,声教未被四海,实不敢从。”
  应了天,还需顺人。于是在这之后,各地的热心百姓纷纷上书朝廷,哭天抢地地请求大王即皇帝位、露布天下。浩浩声势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直到某日朝会上,百官复请,刘符推辞不过,终于一拂袖道:“罢了,就依众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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