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一个男孩子,从来没在正午火热的阳光下与同伴们挥汗如雨一起打过球;从来没在雨后的草地上和小狗嬉戏打闹滚出过一身脏兮兮的泥点子;从来没将脚踏车踩得如一阵风般飞过两侧麦浪翻卷的田野小径;从来没在橡胶跑道上奔跑冲刺享受过场地边沸腾的加油呐喊声……这个男孩,怎么会快乐?
甚至,连反抗和胡闹,都不敢使用过于激烈的方式。哪怕是一通面红耳赤的高声争吵,都可能会引发呼吸困难,深度窒息,心力衰竭,进而死亡。
于是只能用刻薄的语言、阴毒的表情,表达对命运的不满。就好像一只刺猬,看去尖锐不可侵犯,实则脆弱而又毫无抵抗力。越是恐惧,越要炸起满身利刺。
也正因为如此,开朗,豁达,从容,乐观……这一切美好的词汇,便与他渐行渐远了。
严予思的房间很整洁,也很枯燥。温度和湿度都被严格控制着。为了隔绝过敏原,这里没有松软的地毯和羽毛制品,没有花花草草,动物更是严格禁止。还要定期用化学制剂进行除螨。
卓扬没有移动过这房间里的摆设物品,一切都保持着从前模样。占据别人的身体总让他有些惶恐,仿佛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不知道严予思是真的死去了,还是同自己一样,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得到了重生。如果可能,希望他变成一个健康的人吧,起码可以尝尝在大自然里肆意奔跑的感觉。
嘀嗒……嘀嗒……嘀嗒……
不适感消失,足量氧气涌入肺叶,身体霎时轻松了下来,心脏鲜活有力地跳动着。
卓扬开始怀念起自己的枕头了。他很想悄悄溜到走廊最西侧的大屋,将那个熟悉的枕头偷出来,但爸爸还没离开书房,哥哥的卧室也还亮着灯,这样做太容易暴露。
适应那张厚重的龙凤大床用了三个月,离开它可能需要更久,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几下似有若无的敲门声传来,卓扬一惊,赶紧缩进被子里,闭上双眼假装睡着。为了防止严予思夜里发病失救,这个房间的门把上常年插着钥匙。
“吧嗒”一声,门被打开了,有人慢慢走到床边,房间里没开灯,只能看到一个罩着宽大睡袍的影子。
静止片刻,影子轻声问道:“予思,你睡着了吗?”是严予行。声音很轻,似乎怕把人吵醒。
卓扬保持着平稳的呼吸,略有些沉重。
严予行将手探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予思,对不起……”
再没有声音。
卓扬保持着刚才的睡姿,又等了许久,见没动静,才悄悄睁开眼,严予行不知何时离开了。这已经是从医院醒来后,第二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了。
那两个兄弟之间,感情向来深厚。一个无微不至地照顾,一个全心全意地依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严予行如此心存愧疚呢?
还有康玉珠,她为什么会怨恨卓家?她是康玉柔的妹妹,有什么理由和卓家扯上关系?若说有感情瓜葛,也明明是爸爸抛弃了妈妈,移情别恋康玉柔的,不是该卓家怨恨她才对吗?
与爸爸形影不离的张崇久已经好多天没露面了,发生了什么?到底怎样的大事,需要动用到最重要的贴身保镖呢?
在这些林林总总的困惑不解之中,意识渐渐迷蒙,终于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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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总是异常凌乱,一个场景跳转到另一个场景,一个画面割裂成另一个画面。
好像教堂拱形窗子上跌落下来的玻璃画碎片,明明来自于一副色彩斑斓的美丽故事,却因为太过支离破碎,而读不出它本来的内容。
那些残损碎片上,有很多涂抹着他遥远而模糊的童年时光。
骑上三轮小车从自家院子出来,沿斜斜的街道迎着夕阳行出两百米,便是社区的微型公园。那里有一小片沙坑,是孩子们的领地。一群粉嫩的娃娃拎着小铲子、塑料桶,蹲在里头专注忙碌着。猛然间大风刮过,“咔嚓”一声,背后的巨幅广告牌翻折下来,砸向洋溢着无邪笑脸的孩子们。
随着空气呼呼鸣响,这些小家伙抬起头,都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哪个孩子的爸爸飞快冲了上来,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奋然撑起了这块沉重的铁皮板,所有的孩子安然无恙。
那个爸爸一边发力,一边指挥自己的儿子:“宝贝儿,别担心,爸爸在这里!现在跑到滑梯那儿去……”
当时卓扬就站在那位爸爸身边最近的位置,他费力仰起小脑袋,好奇地望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的白人,广告牌遮住了光线,看不清长相,只记得身材很强壮,肌肉很结实,皮肤上的汗水泛着淡淡的暗金光。卓扬傻傻注视着这个比他高出几倍的男人,恍觉眼前矗立的,是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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