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线划过,天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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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严家后的每一天,对卓扬来说都是新奇而满足的。
可以沿着爸爸常常散步的石子小路,光脚悠闲踩过;可以趴在爸爸惯常凝神抽烟的窗口,眺望半山风景;可以缩进爸爸偶尔午后小憩的沙发,感受他的味道;可以翻阅爸爸读过的书籍,仔细寻找出曾经折起的痕迹,猜想那一刻,他在思考着什么……
卓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耀钦的一举一动,努力配合他的喜好,努力揣摩他的心意,努力研究他的口味……
这是属于卓扬一个人的快乐。这快乐有些孤独,有些落寞,也有些难以启齿。
所有怀疑,试探,利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到挫败的时候,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时候,就会试着换一个位置,站在严耀钦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这些问题,于是无法理解的,都可以理解了,难以接受的,都顺利接受了。
世上从没有哪一条真理规定,只要付出爱,就一定会得到爱。这本就不是天经地义。
可是爸爸,能不能稍微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看看我对您的爱有多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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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渔岛事件之后,严耀钦对卓扬的态度有了轻微的转变。
偶尔会主动约他一起出行,吃饭,聊天。有什么机密的言谈,也不再刻意回避他。甚至某些言行举止,会有意无意照顾到他的感受。因为这些细小变化,严予行对他更加客气,严予思对他更加厌恶,康玉珠对他更加冷淡。
但是和爸爸相比,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在那之后,严耀钦带着他去白岩峰见了了空居士。也就是那一次,居士断言卓扬与严予思不久将遭逢劫难,并批了条签文给他说,“衡门之下可栖迟,今日徒劳枉费思”,告诫他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卓扬听进耳中,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正一点点向着理想状态前行,整个人沉浸在即将得偿夙愿的愉悦里,再不肯轻易放缓脚步。
卓扬敏感地发现,那间画廊叫“十日”,刚刚好可以嵌进自己名字里。开幕酒会的时间,定在他生日前夕。本来早已完成的转让合同,又重新拿到律师楼修改,并找借口取走了他的身份证件……据此他大胆地推断,爸爸很可能会将画廊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他将这种推测和期待掩藏得很好,装作一无所知。既然爸爸什么都没透露,一定是希望给自己个惊喜。若这份心思被识破了,爸爸也会觉得失落吧。
很多个夜晚,所有人入睡之后,他会悄悄起身,整夜整夜涂抹那幅爸爸的肖像。他要在画廊开业的时候,将这幅作品送给爸爸。因为太过重视,反而画得极不顺手,刮刮改改,色层越来越厚,直至日期临近,颜料还没有完全干燥。
礼服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为着一对搭配用的袖扣,他跑遍了西区大大小小的手工老店,力求每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要精心打扮到,完全看不出刻意打扮过的样子。
他甚至会在浴室里偷偷对着镜子练习,当爸爸宣布决定的那一刻,该展露出怎样的笑容,才会在大方得体中,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感激和欣喜。
在这样交杂着忐忑与兴奋的等待中,梦寐以求的那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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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灯光很亮,香槟很好喝。门前的台阶上有颗小石子,被他细心踢走了。
无数次张望之后,严耀钦的黑色车队依旧没有出现在巷口。卓扬努力保持着平静微笑,心里却开始了焦急不安。严予思、康玉珠以及别的什么人拉着他说过一些话,可他的心神完全不在身上,故而那些话的内容也都不曾留意过。严予思这个小弟还难得放下架子亲手取了杯酒给他,他却连道谢的基本礼节都疏忽了。
突然间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卓扬以为严耀钦来了,赶紧低头检视仪容,小心牵扯几下嘴角,调整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表情。这才重新扬起面孔,神采奕奕地向外迎去。
谁知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爸爸,而是不请自来的暴徒。
人群呆立两秒,猛烈沸腾如炸开的锅子,原本斯文光鲜的宾客们开始惊叫连连,仓皇逃窜。肉体与肉体拥挤碰撞着,形成一股强劲的漩涡,将卓扬搅在其中,天旋地转。满耳尽是声嘶力竭的呼救和铮铮穿梭的子弹。
混乱中,后背好像被人用榔头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下去,短暂麻木过后,剧烈的疼痛感骤然降临,如同无数柄锋利尖刀一起穿插进皮肉,挑断筋骨,割裂神经,切碎内脏……卓扬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枪了。大量鲜活而滚烫的液体从那个狰狞的伤口中滚滚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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