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予行早早假借休养之名,带着严予思躲去了夏威夷。至于卓扬,严耀钦本想送他回卓家,又怕这样一来,三个孩子都不在身边,难免打草惊蛇。思前想后,狠下心来,既然最初将其领进家门的目的是充当“箭靶”,索性就恶人做到底吧。
毫无情分可言的儿子,无论如何比不上倾注半生心血的事业来得重要。更何况,走到这一步,成败荣辱早已不是一个人的了,还牵扯着许多鞠躬尽瘁辅佐自己打天下的生死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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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普通的周末,里岛向东快艇三刻钟路程的祭渔岛上,严耀钦带着次子去欢度两天一夜的短小假期。远离都市喧嚣,吹吹海风,钓钓鱼,优哉游哉好不快活。日程安排是严格保密的,因此轻装简行,只有寥寥数人随侍。
下午四点,夕阳斜斜扫过光影斑斓的院落,空气清新潮湿,漂浮着淡淡的海藻腥。
恭候许久的不速之客终于上门,严耀钦下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等对方全部进入包围圈后,再关门打狗,并务求留下活口。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可以顺势追查幕后黑手;二来,可以谎称遇袭受伤,闭门谢客,韬光养晦;三来,也可藉此观察各方反应,甄别敌友。
院外是连绵数十公里的纯净沙滩,岩石峭壁泛着点点银辉。院内是一丛丛翠绿欲滴的热带植物,枝繁叶茂、层层叠叠,其间埋伏着严家早已布置好的重重护卫。
严耀钦站在窗帘的阴影里,透过双层防弹玻璃,向杀机四伏的后院望去。看似平静祥和的画面,却让人心里陡然一惊。
本来打算去海边礁钓的卓扬,不知何时坐在了白色木条的秋千架上,正低垂头颈专注看书。
秋风微凉,他在白色T恤外面罩了件浅驼色开襟粗纹毛衣,领子松垮垮垂在肩头,人被包裹在柔软与温暖之中。书摊在并拢的膝头,双耳套着副厚实硕大的耳麦,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临近。
紧急关头,严耀钦产生了想提醒儿子留神的冲动,步子轻移出两寸,又收住了。经验判断,这样的形势下,只要卓扬有所动作,就会立即成为被攻击狙杀的目标。况且……将他留在那,可以更好地诱敌深入……
十几米外,仅仅隔着一小片树丛,杀手们正潜行突进,枪口闪耀着乌黑的金属光泽。
终于,枪膛迸射出的火光划破了午后宁静,包围圈收拢,伏兵四起……
激战中,一条漏网之鱼鬼鬼祟祟摸向秋千架,意欲劫持严家二少爷以求保命。他弯着腰,借助浓密枝叶的掩映,快步跑向那个浅淡身影。因子弹耗尽,奔袭间抽出了锃亮的匕首,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锋利而凛冽,晃过隐蔽于防弹窗后的严耀钦,令他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几乎有种被浸透杀机的刀锋剖割灼烧的错觉。
庆幸的是,很快有一发子弹从暗处斜射过来,削断半条脖颈,血液从断裂处喷薄而出,染红了一侧的草地。持刀人身体疯狂抽搐了一阵,栽倒在地。
严耀钦循着弹迹望去,贴身保镖张崇久身影一晃,消失在树荫深处。
从始至终,卓扬都置身在自己的恬静世界里,那副耳麦足够严密,尽职地阻隔掉了外界一切声响,令他没机会目睹背后暴虐而残忍的一幕。
忽然,心有灵犀般,这个少年毫无征兆地抬起头,迎着严耀钦一瞬不瞬注视的目光,凝望过来,微微迟疑之后,淡然一笑,笑容亦如这秋日午后的阳光,明亮洁白,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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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情感十足玄妙——喜欢,讨厌,往往只是一瞬间的心绪变迁。或许一个眼神,或许一个动作,或许一句话语,莫名其妙地,就这样印在了记忆深处,擦不净,洗不去,割不掉,历久弥新。
在那个瞬间里,两拨人马搏命厮杀,缠斗一处,哀嚎声、撞击声、子弹穿透躯体沉闷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咆哮的火舌汹涌袭来,噬咬着脆弱的皮肉,猩红血雾喷洒四溅,铺天盖地……
在那个瞬间里,卓扬斜倚于黄昏的浅金色天空下,稳坐在流弹与鲜血交织的残酷背景之中。海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发丝飘摇,浮光流转,遥遥一望之下,双眸深邃清澈,仿佛一池潭水,隐匿在密林深处,雾气袅袅深不见底,触手莹润却冰凉刺骨……
在那个瞬间里,严耀钦无法自持地沉溺在了卓扬波澜不惊的潭水中。他所见过的笑容成千上万,单纯的,妩媚的,朴素的,优雅的……却从没哪一个笑容,似这般惊心动魄,却又平和岑寂,混杂着雨后蒿草的清新香气,令人飘然微醺,如沐春风,恍然间此地何地,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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