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火钳子烫她了吗?”周棠所知的刑罚中,他觉得这个最疼。
洛平摇头:“没有,我没有对她动刑。”
周棠松了一口气,就是啊,他的小夫子这么温柔,怎么会伤害一个弱女子,果然那些人都是瞎说的。
“我从那个大夫那里找来了她堕掉的胎儿,在她面前搭了一口锅,把那一小团肉放进去煮了。如果她不招供,我便让她把自己的孩子吃回肚子里去。”
周棠愣在当场。
“……小夫子,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洛平笑了笑,在纸上为他布置下新的课业:“这几天,你就把《战国策》好好看看吧,别再看许公子的书了。”
周棠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想,小夫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给他温暖拥抱的人,那个会心软陪他入睡的人,那个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人,怎么忍心在自己的双手上留下这样的罪恶?他明明是那样gān净的一个人啊。
听洛平亲口说出这件事,周棠并没有感到恐惧。在那一瞬间,他体会到的是一阵刺骨的疼痛。洛平那个无所谓的笑容,像是硬生生在他心上砍了一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可以让一个人把自己的人性都藏起来。
那样的人心,难道不痛苦吗?
周棠想了很久,终于理清了思绪。
他想,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评判小夫子做的是对是错。
因为小夫子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待他最好的人。
他只愿自己快点长大,以后再遇上那些不得不为的罪恶,就由他来代替他残忍,由他来代替他担当。
他的小夫子,永远都是gāngān净净的。
————
三年后。大理寺。
洛平伏在案边,提笔,又落笔,似乎在为什么事犹豫。
一旁恭候着他的青年颇感奇怪,他很少见这人如此犹疑不定:“寺卿,这个案子怎么了?”
洛平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是没什么,可他的眉头一直蹙着,那青年就有些担忧:“是不是他们哪里出错了?”
“谁也没错,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洛平放下笔,展颜一笑,“袁序,你帮我沏杯茶来可好?抱歉,总是劳驾你这个少卿给我沏茶,只是其他人沏的茶,我实在喝不惯。”
“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你要喝那么浓的茶!真是的,累到非要喝浓茶才能提神,你就不嫌苦么!”袁序数落着他,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沏茶去了。
茶端来时,他看见洛平仍旧对着那本卷宗出神,劝道:“寺卿,这案子也不急于一时,若是觉得难办,过几日再考虑吧。”
洛平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好,我知道了。”
知道他压根就没听进去,袁序无奈叹气。
从前他不了解这个人,见他断案狠绝,便以为他是铁石心肠,好一阵子都在跟他暗中作对,可相处得久了,他慢慢知道,这人有一颗极柔软的心。
只是他把自己炼成了铁石,来隐藏这颗心。
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洛平已从当初从六品的修撰,晋升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当年骂他是“没人性的魔鬼”的小丞正,竟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顶替了他原先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三年时间,朝中局势大变,皇上立了长子周枫为太子,臣子们开始重新考虑拥护谁继位的问题。
曾经最受宠的万贵妃,由于私下与臣子结党,意图gān政,被打入冷宫。现在后宫中最受宠的,是马太师的女儿,被封淑妃。
三年时间……
洛平想,唯一没有大变化的,恐怕就是他的小棠了。
那个仍旧在浮冬殿韬光养晦的孩子,虽说已经成长得可以应付宫里的权势漩涡,但还是让他很不放心。
轻轻敲着面前的宗卷,洛平犹豫着。
到时候了,已经到了皇上把他这颗棋子丢弃的时候了。
这些年皇上利用他这个承蒙圣恩的大理寺官员,清除了不少阻碍太子的党羽,有些是当真有罪,有些是怀璧其罪,洛平一一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了。
偶尔,他也上书为谁求过情,只是他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做做样子,上一世,皇上就没搭理过他的那些求情。
现在这份卷宗,该是他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他会与当年一样,为这个皇上亲手造就的巨大冤案代笔写诉状。
他会给皇上一个理由,一个把他彻底逐出官场的理由。
这样他才能自由,才能在那个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去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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