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异动提醒了杜云萝,因而她才不敢把雪衣借给南妍县主。
南妍县主抬声唤了个宫女过来,吩咐了几句,那宫女速速去了,没一会儿带过来一个内侍。
“仔细瞧瞧雪衣。”南妍县主道。
在宫里做事,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多嘴多舌,那内侍只管办事,仔细检查了雪衣一番。
雪衣温顺,由着内侍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它的四条腿查看。
内侍看完了,指着右后腿,道:“马掌掉了钉子,若是跑起来,容易松脱,世子妃您若要上马,奴才让人重新钉一钉马掌吧。”
南妍县主不置可否,让宫女取了些赏钱给内侍。
杜云萝伸手理了理雪衣的鬃毛,心中一片清明。
穆连潇虽是将门出身,但他绝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雪衣是他特特挑来给杜云萝的,即便他要赶着去德安,也一定会吩咐云栖检查妥当,断不可能刚送来就松了马掌。
从京中出发来围场,所有的马匹都是集中在一起照顾的,要下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马掌的钉子掉了,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
杜云萝若是骑着雪衣小跑还不打紧,可若是云华公主xing子上来了,对着马屁股来一鞭子,雪衣撒蹄子一跑,马掌松脱,一时失去平衡,杜云萝这个新学骑马的一定遭殃。
到那时候,一团混乱,谁还会去注意雪衣的马掌是否有状况,外人看来,就是杜云萝学艺不jīng,雪衣突然加速导致她落马的。
这个法子,容易成功,且不容易引火烧身。
穆连潇不在围场,等有人想起来查看马掌,也没法顺藤摸瓜了。
这个手法,才像是杜云萝认识的从前的穆连慧所为,今生望梅园和国宁寺里的大胆、不计后果,反倒是让杜云萝吃惊些。
南妍县主松了一口气,亏得杜云萝留意到了,不然她骑着雪衣去救huáng婕,人没救下来,她自个儿说不定都要搭进去。
“可要不是公主和乡君,采薇又是怎么回事?”南妍县主喃喃道。
两人还没琢磨明白,就听着一阵马蹄声过来。
杜云萝抬眸望去,是云华公主策马回来了,后头不远处跟着穆连慧。
“怎么回事?”云华公主在南妍县主身边停下,居高临下望着她们,“我听说采薇惊马了?”
南妍县主回道:“是,我把采薇借给了huáng婕,采薇惊马了,亏得她兄长来得及时,不然怕是要摔伤了。”
云华公主哼了一声:“huáng婕?她那蹩脚的骑术,连采薇都受不了了?”
杜云萝垂眸,公主有这个想法是极其自然的,因为huáng婕骑术不jīng,所有人都会以为问题在huáng婕身上,尤其采薇还是一匹xing格极其温顺的马。
先入为主,要是杜云萝从雪衣上摔下来,众人也会认为是杜云萝自己的缘故。
思及此处,杜云萝不动声色地瞟了穆连慧一眼。
穆连慧纵马之后有些气喘,脸颊发红,视线望着远处,似是没有在留心云华公主和南妍的对话。
南妍县主摇头,道:“采薇xing子极好,huáng婕骑术是不好,但也没有差到不能骑着采薇慢慢踱步的地步,我总觉得采薇今天很焦躁。”
云华公主挑眉,翻身从马上跳下,叫了个内侍过来把马儿牵走,踩着皮靴快步往前走:“焦躁?使人看了没有?”
“未曾看过。”
云华公主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睨了南妍县主一眼:“你倒是心大。我这两日一直在想,你的运气真的不错。要不是有huáng婕拦在前头,摔了的就是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yīn阳怪气,“运气”两字咬牙切齿般蹦出来。
杜云萝知道,这是在说国宁寺里南妍县主在她屋里下棋逃过了算计,杜云萝瞧见公主瞪了穆连慧一眼,穆连慧却似浑然不觉。
云华公主要查,底下人自然不敢躲懒推托。
四人在帐篷里才坐了一刻钟的工夫,就有内侍捧着一小把马糙过来。
“奴才鼻子灵,闻到采薇呼出的气里有淡淡的酒味,奴才就去堆马糙的地方找了找,找出来这么一小把。”
云华公主让穗雨把马糙接过来,穗雨闻了闻,冲公主点头:“公主,有酒味。”
杜云萝和南妍县主jiāo换了一个眼神。
秦叔宝的坐骑忽雷驳嗜酒如命,采薇却不行,xing子温顺的它只要沾染上一点就会不安焦躁,碰上个骑术厉害的自然无所谓,偏偏是huáng婕这个半吊子里的半吊子,这才惊马了。
看采薇的状况,这马糙应该吃得不多,可能是时间有限,下手的人没有来得及让采薇全部吃完,多下来的这一小把就混在其他马糙堆上。
要不是碰见一个酒鼻子,大抵就蒙混过去了。
“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云华公主站起身来,漫不经心走了两步,突然抬起脚,皮靴用力踹在几子上,霹雳哐啷一阵响,几子上的果盆水壶茶盏全部落到了地上,“还不去查明白!”
内侍吓得结结巴巴应声,赶紧出去了。
茶盏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最终停在了穆连慧的脚边。
云华公主冷冷看着她,目光如箭。
第191章 挑衅
穆连慧抬头,静静与云华公主对视,眸中镇定如水,不见一丝一毫心虚忐忑。
良久,她的视线慢慢挪开,落在了脚边的茶盏上。
茶盏里原本盛满了热茶,打翻之后,湿了地面,滚到穆连慧脚边时,里头已经空了,这才没有沾湿穆连慧的鞋子。
穆连慧弯腰,微微向前探了身子,细长手指捏住了茶盏,而后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空茶盏递到了云华公主面前。
云华公主的黑眸倏然一紧。
公主不接,穆连慧也无所谓,转身递向穗雨。
穗雨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看得清清楚楚,云华公主已经火冒三丈了。
刚才一脚踹翻了几子,等下说不准就一脚踹到她腿肚子上了,穗雨两只脚直打颤,可她又不能忽略了穆连慧,只好颤颤巍巍伸出手,接过了茶盏。
穆连慧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县主这是得罪什么人了?连采薇都叫人惦记上了。”
南妍县主迎着穆连慧的目光,淡淡笑了。
杜云萝说得对,她们两个都很了解穆连慧,穆连慧此刻看起来是镇定万分,但实际上,她在挑衅。
若这事qíng是穆连慧做的,她会心如止水,不见丝毫动摇,她要想蒙混过关,就有能力做到被人bī问都面不改色。
就好似望梅园里的事体,饶是皇太后与皇太妃心中都认定了,穆连慧在回话时也没说错过一个字,她不想认,就断不会在言辞表qíng上叫人抓到小辫子。
而穆连慧此刻选择了挑衅,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才给云华公主挖了个坑。
南妍县主与杜云萝悄悄jiāo换了一个眼神。
杜云萝暗暗想,刚才跟着云华公主去骑马,穆连慧肯定没少吃亏,这才想在采薇的事qíng上扳回一局。
公主越是怀疑她,越是生她的气,朝穆连慧撒一顿气,等到算计南妍县主的人被揪出来,公主的立场会越微妙。
就算气个半死,公主也不能再咬着穆连慧不放,免得叫人传到皇太后、皇后跟前,公主少不得惹一顿训斥。
对穆连慧来说,虽不能一劳永逸,好歹能得几天太平,起码在围场的这几日,她能舒坦些。
反正,总不至于比现在更糟些。
穆连慧朝公主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云华公主一口气没处出,扬手就把穗雨手中的茶盏拍落在地。
哐当一声,瓷片碎开。
穗雨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一块碎片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杜云萝瞧在眼里,问道:“伤着了?”
穗雨喏喏不敢言。
云华公主大手一挥:“伤着了?那还不下去!等着我伺候你吗?”
穗雨垂着头,连连告罪,一撅一拐出去了。
云华公主坐回椅子上,气闷着不说话。
南妍从外头唤了两个宫人进来收拾一地láng藉。
杜云萝快步跟上了穗雨。
穗雨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脱了鞋子查看伤势。
“伤得厉害吗?”杜云萝走到穗雨跟前。
穗雨一怔,急忙要站起身来,却失了平衡,要不是杜云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就要一屁股摔到地上去了。
“查看伤势要紧。”杜云萝柔声道。
穗雨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褪了袜子一看,脚后掌一个红红的血印。
杜云萝瞅了一眼,穗雨运气不好,一脚踩在尖锐碎片上,刺破了鞋底袜子,扎在了脚上,亏得没有踩实,破了一道小口,不算深,但走路肯定会觉得痛。
“你这两日怕是不好在公主跟前做事了。”杜云萝道。
穗雨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公主身边惯用的人手,跟来围场的就这么几个,奴婢不能躲懒。”
杜云萝笑了:“你这哪里是躲懒。你是怕她们伺候不好公主吗?”
穗雨垂着头,叹道:“公主她,不好伺候……这些日子,尤其是……”
杜云萝又问:“这些日子,是说南妍县主嫁了之后吗?”
穗雨紧着眉头,半晌含糊应了一声。
做奴婢的哪里敢大咧咧说公主的不是,穗雨说的这两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真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不可能的。
杜云萝心里透亮,也就不再追着问了,好生安慰了穗雨几句,又往公主的帐篷处去。
刚走到近前,就见南妍县主撩开帐子出来。
两人避开了人,杜云萝附耳与南妍县主道:“公主身边的人手,你比我熟悉。”
南妍县主微微颔首:“也算是意料之中。”
南妍县主一介孤女,自幼在宫中长大,落在别人眼中,也是可怜多过羡慕,换作任何人,也不愿意失去父母亲人换来一个县主名头,须知那一切都是虚的,唯有父母家族顶在身后,才是踏实的。
嫁给李栾为嫡妻,倒是叫好些人羡慕了一把,可羡慕归羡慕,哪里会妒忌到要伤人的地步?
跟来围场的内外命妇、太太奶奶姑娘们,南妍一一寻思过,并没有哪个与她有大仇大怨的。
撇开穆连慧,她还真没得罪过谁。
因而,她把怀疑的心思落在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手上。
杜云萝与她想到一块去了,这才会去问穗雨几句,穗雨是个老实的,年纪也不小了,再熬上半年就能放出宫去,不至于行那等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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