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金宝家的抿唇,恭谨问道:“夫人,您是指红芙和烟儿?”
“我对她们的事体,了解得还没有你们清楚。”杜云萝笑了。
洪金宝家的了然点头,解释道:“苍术和红芙都是二等,又住一屋里,平日里总瞧到她们一处说话,红芙是从前头的世子院子里调进来的,原本和烟儿一道负责世子那里的洒扫,两人很是熟悉,因着这层关系,苍术与烟儿的关系也不差。”
“既如此,还请妈妈多费些心。”杜云萝道。
洪金宝家的连称不敢,而后退了出去。
穆连潇收拾好了之后,两人一道往柏节堂去。
芭蕉正在摆桌,笑盈盈行了礼。
吴老太君睨了两人一眼:“赶着吃饭的时候过来。”
原是想绷着脸打趣的,可话一出口,吴老太君自己就忍不住了,哈哈笑了。
待用了饭,吴老太君问起了桐城之行,晓得甄老太爷的身子骨好了许多,她念了声佛号:“邢大人妙手回chūn,也是你祖父命中有此机缘,熬过了此次大难,后福可期。”
穆连潇出府做事去了,杜云萝和周氏伺候了吴老太君歇午觉,这才从柏节堂里退了出来。
周氏回了敬水堂,而杜云萝在园子里遇见了练氏。
练氏笑着迎了上来:“晓得你们两个回来了,这一路上还顺畅吗?”
杜云萝问了安,淡淡道:“日夜兼程,累是累了些,但能见到我祖父,一切也都值当,叫二婶娘挂心了。”
练氏东拉西扯了几句,又道:“瞧我!你这会儿一定很累吧,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倒是忘了。赶紧回去歇歇,等缓过劲儿来了,来风毓院坐坐,也跟慧儿说说话。”
杜云萝嘴上应了,看着练氏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果真与她料想的一样,练氏决口不提苍术的事qíng,是想揭过去了。
夜里,穆连潇没有回府用饭,杜云萝等到了二更天,他才回到韶熙园。
杜云萝抬眸看他,大抵是因为年轻又练武,穆连潇的面上没有露出疲惫之色,但也称不上jīng神奕奕。
走到他的椅子后头,杜云萝抬手替他按压肩膀。
穆连潇身子结实,杜云萝不得不用上十分力气,这按压才不算挠痒痒。
良久,穆连潇往后一仰,抬起头看着她:“再过三日,我就要走了。”
杜云萝的眸子倏然一紧,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从穆连潇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她微颤的睫毛。
肩膀上又有力道传来,穆连潇听到杜云萝的声音,有些喑哑,她说“好”。
只有一个字,却是无限的不舍和牵挂。
穆连潇忍不住叹息,他又何尝舍得留下娇妻?
抬手握住了覆在肩膀上的手背,把那柔若无骨的手包在手心里,穆连潇把杜云萝带到身前,直视她如水般清澈的杏眸,道:“云萝,你跟我说过你懂,旁的都不多说,我会回来,你等我回来。”
杜云萝的嗓子突然跟着火一般灼痛起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避开了穆连潇的视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哭意。
她当然等他。
从前,他就一直这么说,她也一直这么等,即便他违背了承诺,她还是在这府中对着他的牌位等了五十年,等到她闭眼时,他能来接她。
“我知道的,我没有去过边疆,可我知道打战残酷,”杜云萝努力挤出笑容来,她早就下过决心了,不会用眼泪让穆连潇带着牵挂出征,“打仗嘛,受伤跟吃饭一样,但你答应我,千万别受重伤,别、别死,一定要回来……”
穆连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捧着杜云萝的脸颊,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不让你担心,不会让自己受重伤,不会死,一定会回来。”
杜云萝狠狠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依旧簌簌落下。
她越是想着不要哭,就越是止不住泪水,她赶忙用手擦拭,擦得眼周通红一片。
穆连潇拥着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宽慰她安抚她。
良久,杜云萝总算不再落泪了,她抬起头来,带着鼻音,糯糯道:“我没事的,真的,下次就不会哭了。”
哭过之后,脸上难免不适,穆连潇帮她唤了锦蕊进来。
锦蕊端了水盆进来,穆连潇亲手绞了帕子,仔细又轻柔地替她擦脸。
杜云萝没拒绝,见一旁的锦蕊恨不能把头埋到地里去,她弯着眼儿笑了。
穆连潇又走到梳妆台前,看着上头的胭脂香露香膏,一时分不清楚,眉宇微皱。
杜云萝笑意更深了,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那个白色的小瓷盒子。”
穆连潇打开了盖子,膏体香味扑鼻而来,淡淡的,是他每次在杜云萝脸颊脖颈间闻到的味道,他很喜欢。
杜云萝走过去,挖了一小块,匀开后抹在脸上,抬眼睨他:“看来是真没给姑娘家送过胭脂香膏。”
语气几分酸,几分甜,可爱极了。
穆连潇凑过去偷香,在她耳畔轻声道:“下回送你。”
第309章 jī汤
第二日,杜云萝起晚了。
一路辛苦,日夜兼程,待回到韶熙园里,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夜里又折腾了一番,她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记不清楚了。
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了。
杜云萝撩开幔帐,换了锦蕊:“什么时辰了,世子在练功?”
锦蕊垂眸道:“刚过辰初,世子出门去了,吩咐奴婢们不扰了夫人休息。”
杜云萝不由心虚,她知道晚了,却没想到是这么晚了。
起来更衣梳头,到东次间里时,连翘正在摆桌。
“夫人,”连翘笑着问了安,道,“奴婢刚才去厨房,见熬了百合黑米甜粥,晓得您喜欢,就给端来了。”
杜云萝扑哧笑了:“还是你机灵。”
杜云萝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一碟碟叫她胃口大开的小菜,从连翘手中接过了jī汤。
厨房里熬jī汤有一套,无论是汤色还是味道,都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反而因为上头飘着的青菜红枣显得慡口。
汤还是温的。
杜云萝小口小口喝完,这才用了甜粥。
连翘撤了桌,锦蕊陪着杜云萝去敬水堂。
“兴许就是jī汤了。”杜云萝低低喃了一声。
锦蕊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杜云萝的意思,她见园子里四下无人,压着声问杜云萝:“夫人既怀疑那jī汤,为何……”
“我若不喝,不就是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吗?”杜云萝轻哼,“邢御医说过,少量服用,不会损了我的身子,世子再过两日就走了,她就不会再让我用了。”
锦蕊闻言,不由心痛,她家夫人在娘家时那可是千娇万宠,被捧在手掌上的心尖尖,可到了侯府里,竟然要这般防备旁人算计。
亏得世子一心一意待夫人好,亏得老太君与大太太喜欢夫人,要不然……
“您担心世子吗?”锦蕊问道。
杜云萝脚下一顿,而后浅浅笑了:“担心。”
虽然担心,但也没有怕到寝食难安。
前世,二房是五年后下手的,今生,即便有些变化,二房也不会如此心急。
穆元谋可是老狐狸,在穆连诚和穆连喻两兄弟在军中彻底站稳脚跟之前,他不会冒进的。
若依从前的状况,穆连潇此次去边疆,在冬天时就会和穆连诚一起返京,来年二月里再赴战场。
其实,也就半年工夫,比起她曾经挨过的五十年,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能在这半年里,抓到些二房的把柄,让她能以此告知穆连潇,即便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他,就算是不错了的。
二房的罪证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入手,早就叫吴老太君看出端倪了。
杜云萝重活过一次,她知道二房的所作所为,怎样排斥厌恶都是寻常。
可对吴老太君、对穆连潇来说,那些都是至亲,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接受?
仅靠jī汤?
侯府内斗这样的丑事,吴老太君会光明正大地请御医验证?又有哪个御医来蹚浑水?
仅凭邢御医的几句话,是不能一锤定音的。
就算吴老太君对二房有了戒心,练氏手中多的是替罪羔羊,二房弃车保帅,杜云萝却打糙惊蛇。
这买卖,当真不划算。
如今要做的,就是跟在桐城计划好的一样,掌握住中馈,再给二房添些麻烦,叫练氏不得不出手化解。
再周密的人,只要做得多了,自然会有犯错的时候。
到了敬水堂,杜云萝与周氏一道听了管事娘子们的回话。
这些都是得力人,就算杜云萝离开了些时日,一切都有条不紊。
待处理了事体,杜云萝扶着周氏在东次间里坐下。
周氏拍了拍他的手:“早上连潇跟我提了,这几日你帮他收拾行李吧。”
杜云萝长睫一颤,早晨穆连潇来过敬水堂,那她睡迟了的事体周氏定然是知道了的。
睡迟的缘由……
周氏也一定是知道了的。
杜云萝略微有些尴尬,亏得脸皮厚,才不至于羞得说不出话来,她颔首道:“母亲,我晓得了。”
“恩……”周氏淡淡应了一声。
杜云萝起身要退出去,刚走到帘子旁,周氏出声唤住了她。
“连潇媳妇,”周氏看着她,目光深沉,“家里上上下下都是这么过来的,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抚着珠帘的手一抖,杜云萝猛然想起了从前。
周氏与她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可语气和态度是截然相反的。
“这家里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这是周氏曾与她说过的话。
杜云萝抿唇,扯出个温和笑容来,对周氏点了点头:“母亲,我不会叫世子为难的。”
周氏柳眉微抬,见杜云萝神色坚定,她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有如此韧xing,真是再好不过了。
杜云萝回韶熙园里收拾,才忙乎了一小会儿,蒋玉暖就来了。
蒋玉暖已经显怀,肚子隆起,显得她的胳膊腿又细了几分。
就算偏瘦,杜云萝记得,蒋玉暖的这一胎也生得极其顺利,是个漂亮的姐儿。
吴老太君听到消息时略略有些遗憾,但见到了粉雕玉琢的姐儿时又欢喜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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