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_玖拾陆【完结】(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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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低低叹了一口气。

  “您不用如此,”穆元婧坐直了身子,“我这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早死早投胎。”

  穆元婧说话时的弯弯绕绕,吴老太君最是清楚,她没有接话,只是多看了她几眼。

  “谁陪您来的?”穆元婧问道。

  吴老太君道:“是元安媳妇。”

  穆元婧冷冷一笑。

  她知道吴老太君的意思,她们娘俩要“好好”说话,周氏和练氏是不能来的。

  穆元婧对着周氏就是一顿刺,什么难听挑什么说,跟练氏更是水火不相容,且不说穆元婧会不会去刺练氏,练氏是恨不能手撕了穆元婧的。

  吴老太君顾忌着这些姑嫂关系,这才让陆氏陪着她来。

  “让我来猜猜您的想法,”穆元婧歪着头,笑容灿烂,语调冰冷,“连慧要嫁人了吧?

  您最多留我到明年夏天,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府里给我办个白事,就没有红事可以压一压了。

  连潇媳妇是一月末二月初生产,连慧是chūn天里嫁人,我赶在她们前头,府里还能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可您到底舍不得我,这才多留了我几个月。

  我就算现在马上蹬腿,连慧要守孝,婚期也不得不往后延。

  这一点,您跟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却不能摊在台面上跟二嫂讲。

  您为了我这条命,拖累了连慧嫁人,二嫂指不定就把我的灵堂掀翻了。”

  毕竟是母女两人,很多事qíng都是彼此清楚。

  吴老太君叫穆元婧说了个透,按了按眉心,道:“总想着再让你喝一碗腊八粥,你小时候最喜欢了,天还没转冷就闹着要喝,老侯爷什么都顺着你,你开口,他就让厨房里给你熬。”

  提起老侯爷,穆元婧的眼眶霎时红了,她苦笑着道:“也罢,我早日下去,早日去陪父亲。至于二嫂想不想生吞活剥了我,我管不着了。”

  吴老太君皱着眉头看她:“怎么总是提你二嫂?你那桩事,换个谁,不想跟你拼命?”

  闻言,穆元婧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沉沉:“母亲,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连康会失踪?为什么只有连康,是绝对绝对不能活着回到京城的。”

  穆元婧的话,一字一字,如一块块沉重的落石,砸在了吴老太君心头。

  一旁的单嬷嬷睨了穆元婧一眼。

  自打她来照顾穆元婧开始,穆元婧没少说这样的话题。

  穆元婧对长房和二房充满了恶意,巴不得他们能撕咬起来,叫她这个将死之人看一通热闹。

  府中无论发生什么事qíng,穆元婧都往坏处上,在她的心中,周氏也好,练氏也罢,都是蛇蝎心肠。

  “从结果看,连潇成了世子,长房受了益处,可话说回来,他本就是嫡长房嫡长孙,就算连康回京,您也不会把世子之位jiāo给三房,大嫂胜券在握,以她那深沉xing子,不会画蛇添足;也只有二房,连康若回京,蒋玉暖到底嫁给谁?您会让蒋玉暖嫁给谁?

  连康活着一日,就算连潇死了,这偌大的家业,又是谁的?”

  单嬷嬷的心一阵狂跳。

  她伺候了吴老太君这么多年,老太君想什么做什么,单嬷嬷一清二楚。

  穆元婧这是生生在往吴老太君的心里捅刀子,就算她要赴死,也要让侯府里不得安宁。

  她的每一句话都掐着吴老太君的软肋,是要让吴老太君对儿孙们起疑,让长房、二房甚至三房之间势如水火。

  吴老太君亦看穿了穆元婧的把戏。

  就是因为看穿了,才分外痛心。

  母女连心,穆元婧仗着是她的女儿,仗着对她的了解,来算计她。

  吴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闪闪的,头晕目眩地要厥过去。

  单嬷嬷赶紧扶住了吴老太君,外头的陆氏也急急进来,又是拍胸脯又是掐人中,才让吴老太君缓了过来。

  穆元婧面无表qíng地看着,平静到残忍。

  陆氏瞥了她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穆元婧敏锐,扑哧笑了:“四嫂,难道你不觉得我猜得对吗?”

  陆氏没有回答。

  穆元婧笑容讥讽,道:“我觉得我想得挺对的,我理了好久才理明白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呢。

  连潇媳妇若是生了嫡长子,我这里一闭眼,这个冬天,连诚媳妇是不可能再怀孩子了,如此一来,又是一年光景。

  我阻了连诚的子嗣,连慧的婚事,又让连喻乱了伦常。

  哈!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二嫂的反应了。”

  第391章 血口(月票30+)

  吴老太君歪在了八仙椅上,胸口起伏,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穆元婧看着吴老太君的样子,缩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能把这滩浑水搅得污浊不堪,她本该是满意的,高兴的,可看到吴老太君如此,穆元婧的心底又有那么一点儿低落。

  咬住了后槽牙,穆元婧把目光挪向了窗外。

  她是信口开河。

  没有证据又如何?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

  反正她根本不觉得穆元谋有胆子害穆连康和穆连潇,练氏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能越过穆元谋胡作非为。

  穆元婧记得,穆元谋从小就和其他兄弟不同。

  穆元谋身子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老侯爷和吴老太君没少想法子,但毕竟是亏了根本,长大成人不难,上阵杀敌是不行的。

  穆元谋也练过功夫,简单的马步、挥拳,图的是qiáng身健体。

  穆元策他们去了校场,穆元谋就留在书房里。

  穆元婧常常去找他,让他抓知了抓蜻蜓,穆元谋从来都是让底下人动手。

  她问过为什么,穆元谋的答案,穆元婧一直都记着,她的二哥不敢爬树。

  连爬树的胆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胆子朝侄儿们下手?

  穆元婧撇嘴。

  可穆元谋敢不敢,做没做,这都不要紧,她只是想胡说八道一番。

  只要这胡说八道能让长房、二房、三房彼此猜忌,那就是她穆元婧的胜利了。

  穆元婧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辉没有逃过吴老太君的眼睛。

  吴老太君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中只剩下疲惫。

  仅凭一己私yù就血口喷人,穆元婧的xing格委实太偏激了。

  可偏偏,穆元婧胡言乱语的一番话就这么割开了吴老太君的心。

  母女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静静坐了两刻钟,吴老太君才站起身来,最后又深深看了穆元婧一眼:“元婧,来生你若还是我女儿,我断不会再宠着你,不会把你教成现在这个样子。”

  穆元婧的眸子倏然一紧。

  陆氏和单嬷嬷扶着吴老太君出去。

  穆元婧孤身留在屋里,望着吴老太君略显佝偻的背影,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掩着面,无声痛哭。

  吴老太君脚步蹒跚,她比来时走得更慢了。

  单嬷嬷低声宽慰她:“老太君,您知道姑太太的xing子,您哪儿难受,她就往哪儿说。”

  “我晓得,”吴老太君哀哀叹气,“我就是晓得,我才心痛。元婧的xing子太偏了。”

  私通这种事,寻常人谁会做?

  这家里苦着守着的女人,又岂止是穆元婧一人?

  可穆元婧做了,寻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如此违背伦常,简直匪夷所思。

  现在又无凭无据地胡乱说话,她不好过,就让一整家子人都跟着不好过。

  吴老太君的眼角隐隐有了泪水。

  单嬷嬷看在眼中,胸口也一阵发闷:“您既然知道她没有凭据,就是为了让您伤心,让长房二房彼此猜忌,您就……”

  “可她说得对。”吴老太君的声音抖得厉害,“若连康还在,玉暖到底嫁给谁?我会让玉暖嫁给谁?”

  陆氏偏过了头,不忍心看向吴老太君。

  最熟悉的人,最能一把将刀子捅进心窝里。

  吴老太君了解穆元婧,穆元婧一样了解吴老太君,她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剥开吴老太君的心,就能让老太君痛苦难言。

  陆氏垂眸,到了最后,穆元婧bī得不是长房,不是二房,而是吴老太君。

  扶着吴老太君回到柏节堂,陆氏没有马上离开。

  吴老太君歪在了罗汉chuáng上,就着芭蕉的手,饮了一盏热茶。

  “元安媳妇,”吴老太君唤了一声,示意陆氏在身边坐下,“元婧说的那些话……”

  陆氏垂着眼睑,道:“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老太君咳了咳,“我只是在想,若一早就敲定了玉暖的婚事……”

  陆氏止住了吴老太君,哑声道:“老太君,您这是在怀疑二房吗?”

  吴老太君浑身一震,呼吸急促。

  陆氏赶紧给吴老太君顺气。

  如她所想,被穆元婧bī得喘不过气来的,唯有吴老太君。

  良久,吴老太君总算平静下来,她摆了摆手,道:“都说女儿贴心,我的女儿就是这般贴我的心的,我哪里痛,哪里苦,她都知道。”

  陆氏无言以对,见吴老太君想要休息,她从屋里退了出来。

  云层压低了,眼看着就要落雪,陆氏徐徐吐出胸中闷气。

  她无法评断穆元婧的话,仅靠恶意和私心就挑拨,她若细心去分析,无意就是上了穆元婧的当。

  可真的什么都不想,陆氏又觉得难以释怀。

  尤其是她想起徐氏的时候,那个因为穆连康的失踪而勉qiáng度日的徐氏,让陆氏的心沉甸甸的。

  她想,吴老太君的心境与她也是一样的吧。

  不忍心想,不忍心不想。

  陆氏在柏节堂外头遇见了周氏,周氏是过来伺候吴老太君用午饭的。

  “大嫂,”陆氏拦住了周氏,低声道,“老太君乏了,今日大抵是吃不进午饭了。”

  周氏疑惑。

  陆氏道:“我刚陪着老太君去了一趟满荷园。”

  周氏恍然大悟,思及穆元婧那张嘴,吴老太君吃不下东西也是qíng理之中的。

  周氏没有进去打搅吴老太君歇息,陆氏与她一道缓缓往敬水堂走。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杜云萝的肚子。

  “还有小两个月了,也不知道连潇媳妇身子如何。”陆氏叹道。

  周氏浅浅笑了,道:“有她娘家人看着,我多少能放心些,我琢磨着,岭东的年礼这些日子也该到了,等人来了,我再仔细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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